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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滴滴答答的，是丝丝细雨倒映着天地，润了万物。一阵小风吹过，送来泥土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潮湿的呼吸。我在屋檐下躲雨，伸出手去接着雨滴，它在我的掌心飞溅起舞，盘旋出一个漂亮弧度。
“雨诶！来搭把手！”母亲遥遥地唤我，那声音是洪亮的穿透力极强的。我赶紧先开口答应了去，扭过半个身子朝向声浪袭来的方向，却没着急收回手臂，继续任由冰凉的雨滴落在上面。母亲神神秘秘地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说今天给我做一顿春食，让我好好尝尝这春天是个什么滋味。食春味是家里的传统，春天就是要吃一顿槐花宴，从阿婆在时就是这样的。
母亲怎么也不肯让我进厨房，命令我去淘洗昨日摘来的洋槐花，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准备什么惊喜，便按她的话去做了。我拎着那满满一袋子的洋槐花，又端着一个大号的沥水篮，坐回了屋檐下。自来水汩汩涌出，不多时就浸满了袋子，撑不住水的重量，袋子塌了下去，花随着水一起淌满了水池，好在池子有漏网，倒也不必担心花一起流走。我仔细拨弄着池子里的洋槐花，一边淘洗着，一边把洗净的花捞出来扔进盆子里沥水。盆子底下挂起了水珠串串，跳入混着花的水里，看着手中激荡飞旋的洋槐花，耳边的风声又传来了昨日的笑语。说来也是巧，前一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就下了雨。我和笑约好了，昨日一起去摘洋槐花，笑的手脚麻利，她三下五除二就上了屋顶。笑一把把拽下最低处的洋槐花，我就在树下站着，拿块布兜着，笑的准头也是极好的，她总是精准地投进我的布里。少顷，我们就兜了满满一怀的洋槐花。我蹲在地上，扯着布的4个角，系成一个简易的袋子，笑也从屋顶下来，跟我一起提着布袋子往回走。我们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就把太阳送下了山，回到家时已经是夜幕星河一片。思绪纷飞间，洋槐花已经洗好了。“雨诶！”母亲又喊我，催我把洋槐花送过去，那一嗓子震得池子里的水都荡了一荡。“来嘞！”我边应声边端着盆子小跑过去，水花就随着我的跳跃高高低低地洒了一路。我把盆子放在案台上，没沥干的水溅了母亲一脸，也泼了些到我的身上。
母亲依旧不让我进厨房，我只好搬了个小板凳踩着，踮脚趴在窗户边上看着。母亲熟练地把洋槐花从盆子里捞出来，把多余的水分挤干，再放进一个更大的瓷盆子里。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母亲是要做蒸菜了。先来上一点油，搅拌开锁住水分；紧接着先撒上一把面粉，继续拌开，让每一朵花都均匀地裹上薄薄一层面粉；然后再多来上一大碗玉米面，捞住盆里的花继续拌，洋槐花裹上厚厚一层面衣，沙沙的，松散的，蒸出来才不容易黏糊。
大锅里咕嘟咕嘟泛起泡泡，水开了，该上笼蒸洋槐花了。躺在蒸屉上，白净的洋槐花已经变了旧时模样，穿上了淡黄的新裙。小雨还在下着，只是不如方才大了，滴滴答答来上几滴，像是在给这阴沉的日子调味。不多时，洋槐花就蒸好了，揭盖的时候，一股子醇厚的面香混着洋槐花的清香窜入鼻间。母亲把蒸好的洋槐花分成两份，一份留在大瓷盆里，加上些香油、蒜汁和辣子调味，搅拌均匀之后倒入盘子里；又起锅烧油，把另一份洋槐花倒进锅里，打上两个鸡蛋，撒上葱花一起翻炒起来，就是一道油香扑鼻的蛋炒槐花。
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我想起更早的时候，阿婆也是这样认真地烹饪春天。那时，母亲负责采花，我就在一旁看着，她灵活地就上了屋顶，精准地把摘下的洋槐花投进地上的筐子。时光好像真的不老，如今又换了新的轮回，母亲学着阿婆的样子站进了厨房，而我也笨拙地学着母亲的样子，采这春天滋味一朵。不知待到何时，这套春天的炊具会传到我的手中？
“雨诶！”母亲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她又在喊我帮忙了。她的声音总这么洪亮着。我赶紧去厨房的后门，把桌子上腾着热气的洋槐花端出来。短短一路上，它一直引诱着我，我挣扎着还是没有偷吃一朵。终于把它放到了餐桌上，像是摸了烫手的山芋一样，我赶紧跑开了。它却不死心地继续诱惑我，香气乘着风拍打我的肩膀，闹得我的心痒痒的。
母亲终于是做好了饭，我和她一起把剩下的饭菜端上桌去，又摆好两副碗筷。这时的雨也不喧闹了，安安静静地退了场，只有檐下偶尔流落几滴。我和母亲对坐着，一起食这一顿春天的槐花宴。今年的春，一样是美味的，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总静悄悄的。
突然，一阵喊门声打破了沉寂。是笑！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跃起，边答应着边跑去开门。笑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口，朝我递了一罐子，母亲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端给笑一盘杂拼的洋槐花，笑接过后道了谢就离开了。彼此互换春天的滋味，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我把罐子递给母亲，她拿着它转身又进了厨房，片刻后端着一盘子茶水出来——那是刚才笑送来的明前茶。母亲递给我一杯，留给自己一杯，盘子里还剩下两杯。我会意，把一杯放在桌子空出的位置上；另一杯端进里屋，放在了阿婆的相片旁。阿婆走后，每年泡的第一壶茶，一定要送一杯给阿婆；今年又多留了一杯，留一杯给远行的父亲。
“雨呐，长大了……”她一手紧握杯子，一手摸了摸我的头。母亲看着我笑了，眼角就挤出一些细密的纹路来。是什么时候？在一顿又一顿春食里，就过去了一年又一年。就如这握不住的春天，一个不留神，时光就溜出了好远，转瞬之间就到了暮春时节。
雨又下起来了，细细密密的，却有力地拍打着窗檐，发出声声呜咽。我大口扒拉着碗里的洋槐花，辣子混着蛋香爆开，再配上清苦的茶水，春天的酸苦甘辛咸，就都在这里了。这是绿色的春天，春天的味道，弹指一挥间溜走的岁月。
食过方知春味，春是留不住的。时光匆匆，不曾为谁停下脚步，这洋槐花要趁热吃，晚了就不是这个滋味了。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南阳理工学院学生 曹晗悦（18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