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菏泽成武县的风,在故乡这一章节中,如期绽放着诗意的明媚。它满怀柔软,驯服了文亭山色般的青釉。春天的隐言凝练着故乡的底蕴,又试图抖落一段蓝水湾畔的湖水,定格春风,风没有停,只是把这里推向那里,让一朵花爱上另一朵花。浮云似我,依旧保持着翻山越岭的心情,走向远方。
属于我的村庄拆迁不久,5月是我最后一次回乡看望它。家乡的青瓦或许还记着昨日的雨,一具完整的物件重塑不了过往的生活,木具堆叠起故乡每个节气的呼唤。有些记忆已成为那些石器深邃的残缺,村里的老屋从不辩解,仅仅泊在某个时辰的海岸,等待春风打开一些黄昏。村庄悠长的影子会伴着晚霞留宿,远处飞来一只只喜鹊抵达风中,为故乡作证。
月儿尖尖,临摹一棵树的静。村头的老树记录着年代更迭,我再次走进院落深处,一朵朵桃花铺满了儿时嬉戏的池塘,这里的游鱼不知花期,游历了村庄的一生。我痴痴地望着池水,点点涟漪泛起了村庄的模样,流水如乡,接纳每一位游子的思念。
6月的雨水繁密,雕塑着属于故乡的最后一个季节。时间使人清醒,亦使我延展关于故乡的记忆,玉帝庙村的轮廓和姿态,顺着时光的脉络回溯,愈发深刻。
故乡的夏天是浓郁的。阳光热烈滚烫,风儿微微摇晃,田野间鼓起一波一波麦浪,一束束麦穗,抖抖肩膀,便洒下一片金黄。浓烈的麦香蒸发到陶瓷蓝的天空下,交织着一缕缕凉风潜入村庄,挨家挨户地传递丰收的讯息。
刚入夏,雨便开始哗啦啦地下,涨满了池子里的蛙鸣,惊醒了林子里的知了。这场雨象征着季节的变化,入夏的昆虫倒成了主角,孩子们对其好奇,那就捉来一只,放在石板上供他们观赏。如若遇到一群身着黑衣的蚂蚁,围攻某只陷落的昆虫,孩子们定会焦急地为其助威呐喊,若是它不敌蚁群一命呜呼,又该是模仿着对它鞠躬施礼了。
夏日刚饮完丰沛的雨水,丰收便来探望这座村庄了。麦子是越长越高,却高不过镰刀。人们错落地伫立在田里,互相问候今年的收成,夕阳下的影子越来越长,渐渐隐入夏夜。
夏夜是有声音的,虫鸣,人语,互不干扰,各自诉说着不同的故事。我喜爱安静,常常坐在静谧的槐树下,观赏叶缝里的月亮。风儿将槐叶抖得沙沙作响,月光也被慢慢调亮。孩子们喜欢牵着月亮,在夜里奔跑,这只月儿摇摇晃晃,里面盛满了星光。
故乡的冬很静,向来带着喜庆,这也是年味最为独特的地方。从前的故事在从前停留,一杯茶泡着的或许只有故乡,记忆越是模糊,茶味愈是醇香。在外的游子就是故乡的斟茶者,他们倒出整个年度的念想,离家的人也会尝出晚霞的味道。乡村的季节明显,刻录着每寸光阴,炊烟与灯火如归来的候鸟,还原着被抽象成日历的时间,纷纷飘雪会眷顾着这里的每一棵树,它们将成为翩跹的舞者,同雕塑般定格落雪的姿态。冬日,村口的梧桐将挽起一抹晚霞,等待游子归乡。
当牧羊人挥起最后一缕冬风,云儿落入山林,那是落日的归宿,湖水的倒影里,晚霞开始翻涌。羊群的闯入,惊醒了麦田,我将踏进这片田野,时间与风儿刻画出砖墙,雨雪交叠,勾勒出崭新的瓦片。弯月是那棵树,新芽点点却是繁星。这个村落便是位于鲁西南叫作玉帝庙的一座小村庄,故乡与我一起在冬日里期待着一首叫作春天的诗。
冬夜里,窗外的空气开始凝结,静得出奇,凝固了村庄的一切声响,能够弥漫在房间里的除了一些热腾腾的暖气就只剩下了我的呼吸声。不过,破晓时分的窗却是有趣的,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向我展示着室内的温热隔着窗儿抵抗寒风的痕迹。窗外的那棵无花果树,经雾的虚化,枝丫向四周伸展,在玻璃上绘出了一幅朦胧的画。静静地等上几分钟,太阳攀上东屋的瓦片,滑落的阳光恰好能够灌进我这扇旧窗,雾气也会渐渐地消散。
仔细观察雾气消散的过程,大可猜测一下昨夜是下了小雨还是大雪,我喜欢雨天也喜欢雪天。鲁迅先生有篇文章说,“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我倒是每天都期待着北国的雪,“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窗外的雪却是在夜里下的,我没能望见它纷飞旋转的姿态。静谧的田野里,珍藏着一条条没有脚印的小巷,向枝丫吹一声口哨,唤来了几只麻雀声声作响。它们携着冬风,吵醒了初雪姑娘,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嗅着嫩绿的麦香,在田野里找寻故乡的每一处留恋。朝阳初生,皑皑雪地上缓缓映出的身影,是她带着故乡悄悄赶去远方。
冉冉升起一缕炊烟,尽是诗意故乡。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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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昌(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