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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芋打记事起便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白芋爹娘进城务工，将白芋托付给外婆，祖孙俩以卖芋头为生。白芋是外婆给孙女起的小名，希望孙女如芋白般刚柔并济、纯洁无瑕。
白芋，人如其名，白白净净，柔中带刚。在白芋的记忆里，外婆的脸上布满皱纹，如同田间的芋头皮一般黑皱干巴。幼时的白芋不懂外婆是不是生来就如此。直到一天，白芋在抽屉里找钥匙时无意间翻到了一张陈旧的照片，照片有日期和署名。照片上是一个灵秀的少女，少女身后是一片翠绿的芋叶，而这名女子正是年轻的外婆。看着这张陈旧的照片，白芋默默感叹年轻时候的外婆如芋叶一般亭亭玉立。
盛夏，炙热的阳光洒向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微风轻拂，高低起伏的芋叶宛如翠绿的海洋，芋叶中滚动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白芋挽起裤脚，光溜着脚丫，向那翻腾摇曳的芋叶跑去。在芋叶下乘凉，吸吮芋叶的清香是白芋童年的一大乐趣。
初秋，阳光明媚，芋叶发黄，根茎叶变暗褪去，这是芋头成熟的信号。白芋顶着烈日，提着桶，跟着外婆下田，麻利地接过外婆拔起的一株株芋头。回到院子里，外婆用被泥土沾染的袖套擦着脸上的汗渍，对白芋说道，“今年芋头大丰收，回去给你做芋子包。”白芋点点头。白芋知道外婆每年都会在采摘芋头后给她做芋子包，无论是丰收还是歉收。
芋子包是白芋家乡的特色佳肴，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做。厨房内，外婆正在制作芋子包的内馅。五花肉、青菜、香菇、胡萝卜、葱、姜、胡椒粉、盐等食材在外婆的巧手下化为香喷喷的内馅。白芋走进厨房，将刨好的芋子放进蒸锅里。良久，白芋将芋子从蒸锅中取出。“你爹娘今年过节回来，他们想见见你。”外婆笑着说道。白芋沉默着，只顾着将蒸好的芋子取出捣碎，混着木薯粉与盐，用作芋子包内馅的外皮。在白芋记忆里，自打她记事起，她的爹娘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爹娘对于白芋而言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外婆看着白芋一言不发，放下手中的调味料，走到白芋身边，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她的头。“傻孩子，你爹娘他们在外面不容易，见见他们吧。”白芋眼眶红红的，懵懂地点点头。白芋默默地包着芋子包。外婆在一旁将包好的芋子包放进锅里蒸熟。空气氤氲着水汽，混杂着芋头的香味。
中秋，4人端坐在桌前。外婆端着烧酒从厨房走出，笑道：“白芋，快叫爹娘。”白芋怯生生地看向眼前陌生的中年男女，颤声道，“爹——娘——”白芋的爹娘眼里饱含泪水，身体向前想抱住白芋，被白芋躲开了。外婆拍了拍白芋的肩膀，笑道，“许久未见，这丫头怕生呢。今天尽兴，来喝一杯。”白芋爹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月光冷冷地洒向大地。白芋早早吃完芋子包后回房间里。外婆与白芋娘喝得尽兴，白芋爹开车不饮酒。白芋爹娘一早还得工作，当晚便返城了。白芋依稀听到爹娘临走时和外婆在商量着什么。
隔天早晨，外婆推着满车芋头到集市上。往年，外婆和白芋会一起推着一车芋头，到集市上卖。今年，外婆独自一人提早去集市上卖芋头，白芋对此感到诧异。
时间一点点流逝，到傍晚时分，外婆擦着汗水，推着空空的推车回到院子里。白芋忙跑过来接外婆手中的推车。外婆不撒手，“傻孩子，俺还推得动，先去把芋子包热热吧。”白芋看着外婆佝偻的身躯，回过头走向厨房。
夕阳西下，一只鸟儿向夕阳方向飞去，直至在橘黄色的天空中留下模糊的黑点儿。微风习习，祖孙二人在院子里吃着热腾腾的芋子包。“傻孩子，俺和你说个事。”外婆语重心长道。“啥事？”白芋抬起头，看向那张眉头紧锁的脸。“你成绩很好，明年就要去念中学了。俺们村没有中学，俺想着让你跟着你爹娘到城里面念书。”外婆用她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白芋稚嫩的小手。
白芋猛地摇摇头，将另一只小手放在外婆布满皱纹的大手上，哽咽道，“我不去，我不念书了，我要和你一起。”外婆叹息着说道，“芋头在芋叶的荫蔽下生长着。当芋头成熟时，只有它暴露在阳光之下，才能让人们看到它的价值。傻孩子，你应该到城里去。俺老了，你要到你爹娘那。他们明天早上会来接你到城里。”白芋看着外婆的眼睛，这是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在白芋脑海里，这双浑浊的眼睛与照片中外婆年轻时灵动的眼睛重叠在一起。白芋在心里呐喊道，外婆是这田间翠绿的芋叶，而她便是芋叶之下的芋头。白芋强忍着泪水，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是夜，白芋躺在床上偷偷擦拭着泪水。夜里，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白芋隐约感觉外婆来过她房间。
次日，白芋一早收拾好东西，和外婆道别后，走进爹娘的车里。车子开远了，外婆渐渐成为一个模糊的黑点。白芋不敢回头看，她看向窗外。白芋把手伸进口袋，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沓皱巴巴的纸票，白芋控制不住大哭起来——白芋娘伸手拍拍白芋的背，这次白芋没有躲开。在泪光里，白芋仿佛从一片亭亭玉立的芋叶中看到了外婆的身影……
阳光照耀在翠绿的芋叶上，隐藏在叶子下的芋头在泥土中汲取芋叶和大地的营养，茁壮生长着。
责任编辑：谢宛霏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 傅译萱（20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