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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提起江南，印象中总是离不开水。江南的水系是常年不冻的，纵使是冬天，那水也不过沁凉沁凉，表面结一层蝉翼般的薄冰，阳光下折射粼粼的波纹。更多时候，河水像一匹平滑的丝绸，木船顺着静水的涟漪软软地滑过，一桨一桨织出同心圆重叠交织的纹路。
记不清上次有幸在江南泛一次舟是何时。小小一只乌篷船停泊在岸边，石砖铺成的道路上间错地生长着小块青苔。踏一只脚上去，感觉到水面不同于陆地的摇晃，心中有些恍惚和忐忑，再一回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安稳地坐在船上。木头带着这个季节惯有的潮湿，空气中有温暖潮湿的气息，像是这个季节常有的长夏的梅雨，你能闻见桐油的味道和水草的清新。
两岸的景物在你眼中缓慢地倒退，倒映在瞳眸中像一幅独属于江南的印象水墨画。木制或竹制的栏杆和粉墙黛瓦交相辉映，树木在风中摇曳开荫蔽，投下一片又一片的绿荫。
6月半的暑热惹得万物都疯长。水中的藻荇密得像绿雾，伴着水流自如地摇曳，像是一身绿衣的美人蹁跹水袖、轻拍牙板，在柔婉的丝竹声中摆动身体。倘若微微俯下身子掬一捧水，柔嫩的草叶邂逅般拂过指尖，河水带来盛夏少有的凉意，游鱼迅捷地在卵石的缝隙间穿梭。水滴从指缝间缓慢流落，只在手心留下微凉的水痕。
你听见巷子里熙熙攘攘的人声了，一阵又一阵，高昂与低沉的声音交错着谱写成乐章。空气里有今年新茶微苦的味道，有糕饼的香气，还有隐隐约约不甚甜腻的花香。倚着栏杆的卖花小女孩抿唇笑着，向你抛来半开的荷花与新鲜的莲蓬，茎的断口尚有黏腻的白丝。莲子在唇舌间散发出清苦的味道，莲心嫩绿而又苦涩，你知道的。碧绿的荷叶被你聚在头顶，遮挡盛夏过烈的艳阳。
橘红色的夕阳缓慢向地平线滑落，远山的虚影也淡去了，如同墨滴消失在水潭之中，抑或美人轻拈帕子，沾水拭去了额上的黛色眉妆。晚风吹散一些凝聚在眉宇间的暑热。木浆划水的声音如此清晰，由重转轻，留下不绝的袅袅余音。灯火慢慢地点亮，一盏一盏，你站在乌篷船投射出的阴影里，眼底浮现六朝金粉所凝的碧阴阴的水，心中响起城外寒山寺古钟的禅音。
船将驶向何处去呢？何处此心安，何处是江南？你睁眼又闭眼，回眸时所见的是三潭里映着的冷白色的圆月，抑或是咿咿呀呀唱出社戏的旦角呢？太湖里的银鱼一条一条，背脊泛出幽幽的冷光，你竟然也在这夏夜感到一丝冷意了，疑心岸边抱着琵琶的女子是斜睨了你一眼才低头吟唱。然这到底也是错觉，灯火通明的晚上同白日也无甚分别，婉转的丝竹交错着扮演舞台上的陪衬。你咀嚼新制的糯米做的糕点，去年窖的桂花蜜有清甜的香气，于是慢慢蕴进你周身了。腕子上幼白的茉莉花串滑落。船夫照例是不发一语的。
乌篷船将要驶到尽处了。天光发白，清泠的水里，你此时却什么也看不清了。踏步从船回到陆地，你走过犹带水痕的台阶，走上临河的巷子。透过花窗远望被分隔成一块块的风景，最后只记得阵阵喧嚣后，远处的灯笼熄了。
天地悠悠，湖山点点，凌波横塘，枫桥夜泊。你何时又能如此惬意地泛舟，如池鱼般皆若空游无所依呢？记忆里的船在桨声灯影里沿河远去了，唯余不朽的江南，纯粹而又斑斓。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宁波工程学院学生 汪哲慧（18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