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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散文) 湖南工业大学学生 余冰(19岁)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2025-03-04  09版)

  该怎样去形容这眼前的群山?

  或许这是一群令人向往的山。

  我的父母在我未出生前,就离开了这些山,去往了千里之外的江浙地区,我在那里出生、成长。印象里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里的地面平坦开阔,没有任何凸起。

  许是孩童时期的生活环境总是最能影响人,长期在那儿生活的我,总下意识以为自己本就属于那个地方。我的父母怕我忘了根,便从我上学起开始讲述我的家乡。

  他们说,那里有很多山。

  “山,什么是山?”我问他们。“山啊,是很高的东西。”他们回答道。但很高的东西又是什么呢?在幼小的我的眼里,身边一切事物似乎都很高大。6层高的教学楼、在3层的家、需要我垫脚才能够上的书架、费力才能爬上的路边土坡……这些都是“山”吗?

  天真烂漫的语言,令我的父母发笑。他们无奈地摇摇头,拿出手机,似乎在翻找些什么。

  不一会儿,一张照片显露在我的面前。他们说这是“山”,这是我家乡的“山”。

  照片上没有高耸的楼房,没有书架,更不存在我需要费力爬上的土坡。那些所谓的“山”被树覆盖,一个挨着一个。它们高矮不一,它们围截着河,迫使孱弱的河流不得不佝偻着自己的身体向前。它们直冲云天,仿佛天空伸手就可触摸到。

  从那张照片开始,我向往着“山”。“山”变成了我孩童时代最期待的事物。所以去问那时候的我,这群山定是最让我魂牵梦绕的事物。

  但从我12岁那年开始,山却变了。

  那是一群我最想逃离的山。

  由于学业原因,在12岁那年,我不得不回到家乡,在那里我见到了最向往的“山”。

  照片并没有显出它的高大,我慢慢抬头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树顽强地生长着,在山顶上,也没有削减的意思。它们的树干分开着,枝叶却紧紧依靠在一起,如绿色的雾,风一吹,便散开了,能勉强看到山原本的“肤色”,是棕褐色:正因那是大多由土堆砌的山,所以才能孕育出无限的生命——那田、那屋以及我们。

  见到这群山,我欣喜若狂。惊异于眼前的景色。我来回观望,入眼的只有“山”。这时天真的我,从未想过眼前的山如囚笼般禁锢着我。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啊?”

  “不知道啊,繁华一点的城市吧。”

  简单的对话,却是我与同桌的日常。每次回答,我都喜欢看向窗外的山。不仅是与同桌的对话的时候,其他时候也爱望向这群山。

  我怀念着“没有凸起的”平原,望过去,可以见到对面的楼房,移动的车辆,还有人们的笑声。但山,总是冰冷无情的。每当我投去期待的眼神,总被山无情地截断。山阻断了我对外面的世界的观察,并且,山成了一个诅咒。

  “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要被困在这里了。”这是老师常讲的话。于是我们拼命学习,追赶着早上的晨曦,伴随着晚上的明月。

  后来我渐渐明白,不是山孕育了我们这里的一切,而是山迫使人们创造了一切。

  山地少平原,所以人们扛上锄头开垦农田,以满足自己的需要。由土堆积的山,不能提供人们需要的砖块,所以人们不得不砍掉树木来建造房屋。大山的存在,阻挡了众多机会,所以人们不得不背上行囊离开这重重围困的群山。

  我也开始向往离开这里。我想念外面广阔的平原。

  6年后,我18岁,结束了高考,我成功考到了外地,如梦中想象的一样,离开了“山”。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邮递员送来了我的通知书。我接过它,仰视这群山,向它们宣告,它们再也困不住我。

  但那时的我,也不会想到,它们又变成了我最怀念的山。

  18岁的我成功逃离“山”,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这里没有“山”,只有高耸的楼房。刚开始,我的内心被喜悦填满,但随着喜悦被慢慢消耗掉,其他情绪开始代替喜悦。这情绪便是思念。

  记得有一次,坐在公交车上,望着那平原,我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想:若这里凸起几座山便好了。我为这想法而感到吃惊。

  随后的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那山。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或许是因为“山”在我的家乡太过于显眼,所以在外头我总会想到“山”。但当后来再静下心来,我逐渐明白,“山”已经成为我血脉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我拼命挣脱它的束缚,它也会像伫立在我的家乡一样,印在我的脑海里,挺立在我的血脉里。它像一副旗帜,随时飘动着,提醒着我到底来自哪里……

  这群山,这群山,到底要我如何形容……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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