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地明晃晃的亮光。我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感受着微风轻拂,朦朦胧胧中,我回到那最温暖的地方……

  老屋依旧静静伫立着,屋顶的瓦片像鱼鳞一样层层叠叠,非常整齐。木门板上的纹理像岁月镌刻的皱纹,门环是简单的铁制圆环,每次推开木门,“吱呀”声便在寂静的小巷里回荡。我轻轻推开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炎热的午后,我依偎在奶奶身旁,奶奶粗糙的手持着蒲扇,缓缓摇着,丝丝凉风驱散了夏日的燥热。我依偎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脸上岁月的痕迹,听着她温柔的声音,不知不觉进入甜美的梦乡。

  午睡过后,奶奶从屋里端出一碗蜂蜜水,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蜂蜜水滴在老屋粗糙的水泥地板上,奶奶就用湿布抹干净。喝完蜂蜜水的我总是乖巧地坐在门槛上等着放学的哥哥,我倚靠着木门,数着门口墙缝里那些杂草,它们一簇一簇地在墙缝边沿扎根,蚂蚁在它们旁边放肆地游走。在夕阳余晖中杂草独自演绎着生命的坚韧,给老屋添了几分生机。

  当我坐在门口细数杂草和蚂蚁的时候,奶奶已经在厨房忙碌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让我满心期待着美味快点出炉。我望向简陋的厨房,总能看到被熊熊柴火映红脸庞的奶奶,而夕阳的余晖洒在木门上,倚靠在木门无忧无虑的我伸手想去抓住夕阳的光,那光却像碎金般洒在我身上,暖融融的。

  终于,在奶奶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饭桌时,哥哥回家了,奶奶嘟囔了一句“又这么晚回家”,然后让我们洗手吃饭。昏黄的灯光下,我们围坐在饭桌旁,饭菜冒着热气,味蕾绽放着甜蜜的滋味,灯光柔和地洒在奶奶的脸上,映照着她质朴的笑容。晚饭后,我坐在小木桌前写作业,老屋的灯光总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温柔而明亮。奶奶在一旁缝补衣物陪着我们,灯光轻轻摇曳,拉长了我们的身影,偶尔奶奶要我当小老师教她识字,因此在学校上课我总不敢不认真,害怕回家当不了奶奶的小老师。

  突然,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我猛地一颤,瞬间我从惬意的梦乡中回到现实。窗外的鞭炮声没有一丝停歇的迹象,一连串鞭炮声接踵而至,“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快过年了,20年没有回老屋过年了,老屋的年味是十足的。

  除夕当天,我会在奶奶的指导下用湿毛巾擦洗木门,那时我总说“给木门洗澡”,奶奶看着我,夸我读了书说话就是不一样!当我给木门“洗完澡”,我就坐在门槛上等着木门被风吹干。每一个路过的邻居总是夸我懂事,奶奶总是笑着说:“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认得字,来帮我这不识字的老人家贴春联”。当时的我沾沾自喜,拿起刷子,在春联背面均匀地涂抹浆糊,有时候我把浆糊涂得厚一块薄一块,奶奶总会笑着说:“孩子,慢慢来。”爸爸则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将春联缓缓往上贴。我仰着脖子,眼睛紧紧盯着春联,很快,一副崭新的春联便稳稳地挂在了老屋的木门上。那鲜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那喜庆的红色瞬间点亮了略显陈旧的木门。

  奶奶总是让我把春联念给她听,当我念完春联,奶奶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摸着我的头又是一顿表扬:“小小年纪就识字,以后当个老师,教书育人。”我懵懂地点点头,然后都会扎进奶奶温暖的怀抱,她会轻轻抚摸我的头。有一年除夕,我教了奶奶两句关于春联的古诗“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那一个除夕下午,奶奶认真地念了无数次。

  贴完春联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我虽帮不上忙,但也会在一旁拿凳子摆好,再摆放碗筷,看着大人们忙碌的身影,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阵阵香气,满心都是期待与欢喜。饭后,奶奶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分给孩子们。夜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守岁跨年。我依偎在奶奶怀里,等着春晚最后的大合唱环节,巷口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声,奶奶总能及时为我捂住了耳朵。

  ……

  在记忆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画面如璀璨星辰般闪耀,而在老屋的时光,无疑是最温暖的。后来,爸爸把我接回镇上读书。还记得离开那一天泪水肆意流淌,我放声大哭,奶奶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安慰我:“丫头,到外面去才能读更多的书,暑假再回来。”我哭着离开了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老屋,只是我还来不及等待暑假的到来,奶奶就永远离开了我。

  还记得当我再次回到老屋时,木门“吱呀”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老屋内的一切似乎都如往昔一般,但是它们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那个拿着抹布勤快擦洗的身影不见了。那张奶奶在赶集时为我买的小木桌,桌上用蜡笔涂鸦的痕迹是我儿时调皮的印记,它如今孤零零地立在角落,没有人再帮我擦掉那一层灰尘了。抚摸着小木桌的痕迹,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灶台边上似乎还飘着饭菜的香气,奶奶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柴,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屋子,我依旧眼巴巴地倚靠在木门边等着美食出锅。老屋那一面洁白的墙壁上,奶奶整整齐齐贴满了我的奖状,这个不识字的老人家,每每注视着这些奖状,嘴角总是带着笑。那些午后的记忆如醇香的美酒,在岁月中愈发浓郁。奶奶的陪伴、耐心的教导、宠溺的眼神,都成为我童年最温暖的回忆,每次想起在老屋与奶奶度过的时光,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

  后来,我离开故乡去远方求学、工作。每次在异乡的夜里感到迷茫孤单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老屋的灯光,那昏黄的灯光总让我不再彷徨。长大后,我成为一名老师,上班第一天,爸爸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奶奶如愿了。”

  是啊!我成为奶奶期盼的一名老师了,可是她看不到,从小奶奶就悄悄在我心底种下了种子,我真的成为她期盼的人民教师。初为人师,我也在跌跌撞撞中陷入迷茫,批改作业时,看着作业本上的红叉,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但是,脑海里奶奶轻轻摇着蒲扇耐心为我驱赶着蚊子的画面总是那么清晰,那些与奶奶相处的温暖瞬间,成为我心底最坚实的力量源泉。它让我明白,生活中总有温暖与爱相伴,只要心怀希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老屋昏黄灯光下,不识字的奶奶陪伴我一个又一个写字读书的夜晚,长大后看到汪曾祺先生的漫画,我才恍然大悟“灯火可亲”的含义。

  工作几年后,我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居,可我却总是怀念老屋,怀念那扇会“吱呀”唱歌的木门,那扇不似城市里开门时清脆利落声音的木门,那扇带着一种古朴厚重的木门,那扇会诉说着悠悠往事的木门。

  元旦陪爸爸回乡祭祖,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老屋终于映入眼帘。老屋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它在时光的侵蚀下,显得破败又沧桑,那扇熟悉的木门一打开依旧“吱呀”作响,仿佛在低诉着多年的孤寂,门环已经锈迹斑斑,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只我熟悉的小木桌如今缺了一角,孤零零地立在墙壁角落。灶台墙壁上的漆全掉光了,露出斑驳的水泥,上面还留着被烟火熏烤过的痕迹,那面贴满奖状让奶奶引以为傲的墙壁如今满是裂痕,墙面的白色涂料早已斑驳脱落,裂痕像交错的蛛网,层层蔓延。

  老屋虽已破败不堪,但它在我心中的温暖从未消散。那些在老屋里度过的时光,像是时光的密码,解锁了无数温暖的瞬间。这座让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屋子,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依旧是我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