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梅雨,比往年来得更早,似乎是为了弥补开春干旱少雨的空缺。这几日闲暇,我暂别了朝九晚六的匆忙,摆脱了披着雨衣、骑着电驴、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

  隔窗听雨意未尽,于是撑把伞,踩着水花,在雨中漫步,享受几分惬意。静夜听雨,心中又涌起一种别样情思。

  追忆往昔,历经千万次的雨声,恰似千万种的心绪,无意而起,不问西东。雨,是远古流淌至今的自然诗篇,它从我纯真的童年一直陪伴到沧桑的老年。听雨,在人生的每一阶段都不一样,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用心聆听,总能从雨声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宁静与力量。

  幼时,雨声宛如一首交织着欢喜与忧愁的歌谣。曾几何时的雨天,开船搞运输的父亲便会停下奔波的脚步,早早回家。他那满满的笑意使我和妹妹玩的游戏也格外生趣。我伏在父亲温暖的肩膀上,妹妹则粘在父亲的膝下。于是,三国的金戈铁马、水浒的侠义豪情、聊斋的千奇百幻,便源源不断从父亲的渲染里搬到我们姐妹俩的脑海里。母亲则在厨房忙碌着,施展着她的十八般厨艺。剁馅裹馄饨或揉面烤饼子,有时还会炸麻叶子。室外的雨声轻柔温润,宛如一首安宁的摇篮曲,奏着《江南细雨旧曾谙》的旋律。

  记忆的画面并非每每如此,有时雨阻归期,父亲漂泊在外,母亲脸上便会布满忧心忡忡的阴云。我们当然也难以快乐,时不时跑到门口看雨。放眼望去,雨点落在对面邻居家屋顶上,一会儿如撒豆,一会儿如滚珠。屋檐下的雨声,犹如群鹿奔腾跌下悬崖,听得心里惴惴不安。母亲的叹息,更增加了我心底的担忧。

  喜欢听雨是在高中以后,青春和浪漫总是分不开。文学作品看多了,感觉整个人是诗意的。喜欢在雨中漫步,喜欢多愁善感,喜欢读一切有关写雨的诗句,常常莫名其妙地忧伤着不知名的忧伤。脑子里滚过李商隐的“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又现出李清照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抑或再带句李煜的“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奈何,朝来风雨,晚来风”。我在古诗里不停地翻腾和跳跃,悸动的心一会被思念填满,一会又被哀怨笼罩。

  有时忍不住铺开信笺写下文字,但文字却缺乏质感,只好套上枷锁压在箱底。偶尔翻出,字迹在潮湿中微微发胀,如同被雨水泡开的茶叶。我忽然懂得雨声是最好的掩护,有些心事原该养在梅雨季,让潮湿的季风慢慢发酵。

  毕业了,工作了,结婚生子了。锅碗瓢盆,日子过得一地鸡毛。爱情以及许多诗意的东西,都离我远去。相夫教子成了主旋律,我渐渐失去了自己。那时候,我最爱做的事,就是独自一人躲在阳台听雨。看春花秋叶飘落,听雨声和风铃撞击纠缠。那时的我,还不懂得听雨是一种境界,更不明白这份宁静在对我的心灵滋养和修复。只觉得每一滴雨声都由耳入心,给人安慰。那时的雨声于我而言,是一种药。

  有位作家说:“40岁时,我们终于开始理解年轻时读过的所有书籍。”而人到中年的我,在历经了太多阴晴圆缺后,也开始听懂所有下过的雨。对古人“留得残荷听雨声,任是无情也动人。”“竹杖芒鞋轻胜马,也无风雨也无晴”,有更深的理解和感悟。

  雨声过后是天晴,心上能结薄薄云。少年听雨,其实更多的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听雨,开始相信随遇而安,风雨雪月与酸甜苦辣一样,都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种场景和味道,如同我对每个朝阳和每轮新月一样。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