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的时候,巷子里冒满了青草。一天母亲走进家来,稀奇地和我说,从哪来的一株花呀,好大一蓬。我不知所以,跑出去看,发现院西墙根处开着一团紫花。这几天,来来回回地走,并没看见。也许是昨天一阵雨过去,天气回暖,一夜催开了。
我蹲在树桩前端详,觉得似曾相识。这花叶片很小,红绿相间,一枝枝细碎的淡紫花朵挤成一团。用手轻抚,花瓣柔软,枝叶坚硬。一下子想到,去年夏天在贺兰山上抚花时也有同样的触感。我拿出手机,翻找照片,发现门前的这株花,与我在贺兰山上拍的那株,一模一样。我纳闷起来,相距两千余里,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前。况且,贺兰山和沂蒙山所处的地理气候差异很大,很难生有一样的花。
打开手机,扫描识物,才知道,这花名叫:细枝软紫草。在一个名叫“之润说贺兰”的订阅号里,看到一篇推文,让我很有兴趣,题目叫《随人跑的贺兰山花》。文章里说,贺兰山上生有一种野草,外看是一簇簇紫花,可埋在土下的根部却很粗长,活像两条人腿。这种花通灵,只要记住了你的味道,就会偷偷从土里跑出来跟着你。百千年前,阿拉伯商人打此经过,这花就跟出了西域,直到现在,那里的沙漠地区还能找到大片的紫草。我急急翻阅完,对比推文里的图片,发现就是这种细枝软紫草。
我越发难以理解,它如何从千里之外跟着我来到这里的?
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她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可这样的花,她之前也从来没见过。她怀疑是我从外面买来栽上的,我哪有这闲工夫。解释半天也不相信,我只能独自纳闷。
去年夏天,我的同学开车载我们去贺兰山游玩,他家就在石嘴山市区。远远望去,看到那“打着赤膊,露着筋骨”的贺兰山,真就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真实的山啊。爬到山上,才发现,并不是光秃秃的,而是生着很多高拔的荒草,地上也趴着一蓬蓬各色的野花。大风呼呼吹,野花扑鼻香。我们冲着一个又一个的烽火台爬去,我们对着险峻的峡谷呼喊。下山的时候,就沿着干涸的河道走。河边,稀疏地分布着一团团紫花。我蹲在地上抚摸、闻嗅,觉得它好有生命力,就用手机拍了下来。
我不敢想象,是不是在我离开之后,它就破土而出,顶着一头紫花追我而来。它不能呼喊,或者说我听不到它的呼喊,只能任它在我们的飞车后面狂追。后来,我坐上火车,回到家乡,这朵花该不会也是乘火车来的吧。当然,也可能是翻山越岭。它每到晚上启程赶路,白天就重新把自己栽到土里躲着休息,就这样夜夜不息,终于来到我家门前。
如此一想,我便感动不已,觉得身边长着一个奇迹。后来,我把这株花当成我的宠物,每天蹲着和它说话。地理书上说,沂蒙山区在800毫米等降水量线以南,河流纵横,在北方属于湿润之地。这可比你们西北地区干燥的山上好多了吧。它也时常抖抖露水回应我,花瓣灵活得像马的耳朵。
开学后,我乘着高铁回到福州。路边的花高大茂盛,都往天上铺。校园里郁郁葱葱,百花争妍。对于刚从北方南下的我来说,好像掉进了氧净水美之地。雨季到来,在图书馆里时时能听到雨打芭蕉的声音。等雨停了,我就端着单词本走到校园里“拈花惹草”。白雾升上旗山,桃花随风流水。我坐在草坪上,对着这些花说话,你们这些南方的花呀,就是依仗南方开四季,反而以此笑梅花!
说着,觉得靴子里有东西硌脚。脱下倒出来,发现是两粒种子。这是我从哪里带来的呢?我回想着。这双鞋子已经穿了有两年多,可从来没洗过。我穿着它去过拉萨,去过纳木错湖,也爬过贺兰山,蹚过沙湖,南走北闯。反正,不知是哪里的草籽塞进了鞋子里。我放下我的单词本,将这两粒种子摁进了树下的草丛中。
今年夏天,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来,想看看那种子怎么样了。南方水丰土肥,活下来应该不是问题。等我再到那棵树下,看到了一团紫色的花。这不是细枝软紫草吗?我豁然大悟。那朵我家门前远道而来的花,不过是我鞋子带回来的。我的鞋子能到哪里,它就能到哪里。而那位“之润说贺兰”的博主,大概也是如此情况,但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是奇迹的发生。当然,或许他早已知道,只是编织一个美丽的故事来吸引点击量吧。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