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优秀的小说总是能让人以不同的角度感受到人性的共通之处。金爱烂的这部《你的夏天还好吗》以都市女性徐美英的一次返乡之旅为起始,而承载着曾经美好的初恋幻想,最终被暗恋对象无情摧毁。小说采用双线空间的书写方式,在回忆与现实的辗转交错中,将社会中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和情感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

  阅读金爱烂的文字就像在经历江南6月的一场梅雨,从开始的潮湿、阴冷,到最后的吵闹、烦闷,进入她的文字世间仿佛置身于一个压抑封闭的小房间。“睡梦中,我的肺也像来到陆地的鱼那样急促起伏。生活不规律,再加上煤烟和饮酒,我的身体变弱了。有时我像嗜睡症患者,昏昏沉沉地睡上两天。”这段文字的比喻精准而残酷,通过对生物痛苦本能的类比,让人真切感受到呼吸困难的真实。此处的“睡觉”是身体疲惫与精神困顿交织时一种逃避困难的方式,这与我们现实中的生活极其相似,在面对无法解决的外部“寒冷”之时,你是否会选择用“沉睡”对抗呢?

  在沙漠里突然遇到暴雨你会怎样?是以为得到了救赎而惊喜,还是因枯竭之时迎来了希望而满足?辞职后的美英宅在家里暴食,与世隔绝,没有人懂得她的爱与痛。“那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像沙漠里遇到的暴雨。我想到因为我活着,或者在我活着的时候,有人很痛。”作者用一个极具独创性的比喻,记录了美英接受情感暴雨时的纠结瞬间,这是整部小说情感叙事的一个重要爆发点。从自己的处境联想到世界上有另一个人很痛,完成了从内向到外向视角的转变,诠释了一种从自我解构到情感共生的“女性力量”,为主题赋予了更深刻的人文精神思索。

  这部小说有3次高明的隐喻——美英3次整理夏天的衣服。第一次整理,是美英在收到前辈的邀请时,不敢见面而慌乱地翻找。这并不是有计划的整理,“统统倒在地上”“全部掏出来”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内心复杂纠结的外化表现。当她由“衣服大小不一”联想到“体重总是起伏不定”,身材的巨大变化让她自卑、敏感、焦虑。电话那头是初恋美好的向往,手上的旧衣服见证了去年的轻盈体态,更加剧了她对自我的怀疑与厌弃。

  为了参加儿时挚友炳万的葬礼,美英第二次走到衣架前,这一次整理衣服是为了完成特定的社会活动,挑选一套符合“吊唁”这一活动功能的服装。黑色既代表哀悼与肃穆,也是一种内敛、能够隐藏个人情感的颜色。此处的精心准备与后文被迫换上带有羞辱性的摔跤服形成鲜明的故事冲突。主动挑选与被迫换装凸显出个人的情感追求在社会生存现实面前的无力。

  “房间里散发着湿漉漉的洗衣服味道。组合式二层衣架上挂着各种夏天衣服,像蜕下的皮。”“蜕皮”这一隐喻,象征着美英在初恋梦破碎后,试图丢掉外界施加给自己的枷锁。第一次整理时美英的心情是犹豫,目的是假装忙碌,逃避选择;第二次是期待,目的是穿着符合社会规则的衣服,这一次等来的是一个无法改变的结果,小说没有进行直接指明,但在这个暗示下,我们不难发现等待她的一定是由内而外的醒悟。整理衣服的行动在这部小说中起到了一种精神灯塔的象征作用,寓示着美英经历过去的懵懂、不堪与落寞,在挣扎、屈辱、放弃后得以觉醒与释放。在这个夏天里,我们看到了美英从活在前辈、社会等他们的目光里,到正视内心自我的蜕变。

  小说的结局,美英想起在濒死之际,那个曾经让她微微恼火,害她数学成绩下降的同桌,曾经救了她一命的炳万——“我竭尽全力抓住那条手臂。我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我知道拉我手的人肯定很疼,可是我不能放手。”这段描写既写实又具备象征意义,表现出一个溺水女孩对于摆脱死亡的奋力挣扎,那条被她抓伤的胳膊何尝不是一种“生命的痕迹”。多年以后错过了炳万的葬礼,童年安全的锚点已经死去,那条曾救赎过她的胳膊再也没有了脉搏,美英也在哀悼中送走了过去的某一部分自己。

  这部小说没有宏大的情节和戏剧性的冲突,只是记录了徐美英这位女性成长的过程,它写的是爱情、暗恋与失去,也写出了“被看见”。爱是被看见、被了解,是敢于做最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全凭单方面的猜测与怀疑。成长的经历和开悟的瞬间往往是错位的,醒悟过来时的无力和遗憾往往让人很是痛苦,但也正是这种错位,才让成长更加刻骨铭心。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