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瞻对着那昏黄的落日盯了良久,不愿挪开视线。那落日,昏黄的光线照着他的身子,那刚步入不惑之年的身躯,他顿时感觉自己憔悴了许多。回想刚刚与王介甫在朝廷上大吵一架,因变法之事伤了和气。虽然王介甫摆一摆手,可却仍然不忘此事,说让自己来密州做官休憩。

  可这哪是休憩啊,穷山恶水的,匪盗多出,民多怨。如今又是冬天,天大寒,雪花又不期而遇地纷纷落下,白色的覆盖让本来荒芜的密州增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气。苏子瞻披蓑戴笠,走出仅有自己身高一般高的茅屋,趁着太阳还未归,出来走一走。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在何许方位,苏子瞻看到了一些零落的纸钱。抬头一看,自己已进入了一片青冢。此时阳光越来越暗了,周边归巢的乌鸦也开始叫起来了。一阵寒风,让苏子瞻背后脊骨一凉,整个身子汗毛都立起来了,手因暴露在外面少了几分知觉。他颤颤巍巍地拿起手中仍温热的酒,一口喝了不少。他突然想到他已故的妻子,他似乎觉得周边墓碑总有一个是王弗的,而且总感觉她在跟着自己,依偎在自己身旁。

  他忽然没有站稳,栽了个跟头,好像把他摔醒了,想起王弗的墓还在千里外的四川,而自己已身处山东多年,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王弗的墓呢?苏子瞻有些伤感,突然痛哭:“千里孤坟,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啊!”

  天已经能看到月亮了,苏子瞻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当晚他做梦了,梦到自己回到故乡,此时王弗正在小窗前对镜梳妆。他轻轻推门而入,妻也察觉到了声响,回头和他对望,却迟迟不开口。或许是相别两个时空,突然的邂逅,双方毫无准备,只有那两眼泪千行。

  可美好的梦境仅仅是短暂的休息,醒来世界依然残酷,他面对的仍然是异乡,仍是这个小破茅屋。为了保留这个梦境,苏子瞻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竹简,挥一挥毛笔将梦和昨晚闲逛的经历“刻”下——“十年生死两茫茫……”

  苏子瞻想家了,受尽了苦头,他想逃避一切。可是他放心不下这里的百姓,他想到了自己密友王巩跟他说的“万事到头都是梦”;想起来挚友章惇在送自己的诗中说“身外浮云轻土苴,眼前陈迹付籧篨”。人嘛,眼是长在前面的,腿是往前伸的,是往山上走的。想到这里,苏子瞻一扫前悲,想起了自己还有担子,还有蝗灾要灭,还有需要自己的百姓。

  于是他收拾心情,开始顺从环境,并用自己的力量帮百姓将环境变好。他认真工作,敢于挑战和变革。最终,蝗灾没了,盗匪问题解决了,官民身心轻松,自己也不再为这荒凉之地而发愁。这件事惊动了朝上,朝廷也感慨苏子瞻是难得之材。

  次年,冬去春归。庆祝完今年的好光景,苏子瞻开始拿起弓箭,骑上属于自己的“千里马”,出门打猎去了。在打猎途中,百姓纷纷来助兴,苏子瞻即兴,吟出千古绝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子瞻,因被贬密州伤感,可却从未抱怨密州之苦,收拾心情,不为亡妻留念,作一诗足;不为被贬荒凉之地而作罢,尽自己之力,适应它,改变它,再观宇宙,洒脱而作诗。

  一切均化毛毛雨。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