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常常会想起故乡,想起屋顶上那个黑乎乎的烟囱,想起烟囱里时常会喷出或浓或淡的缕缕炊烟,想起烟囱下的土灶。
在乡村,土灶是乡村的象征,是乡亲们的生命,是儿孙们代代繁衍传承的血脉。有了它,乡亲们的日常饮食起居便有了着落,有了它,乡亲们的日子便能引以为豪。黎明时分,当土灶烧起,乡亲们一天的生活也就开始了,所以,乡亲们不能没有土灶,无论是青砖黛瓦的房子,还是破旧的茅庐,多多少少都有一个土灶。那个土灶永远都那么安安静静,稳稳当当地立在农家的屋子里,立在乡亲们的心里,立成一道独特迷人的风景,立成一座璀璨的丰碑。
我家的土灶不大,长两米五,宽一米六,全用泥砖砌成。上有四个灶孔,前三个大孔一字排开,另一个小孔靠近烟囱,孔与孔之间相互连通,上面分别放着不同类别的锅,最左边是大炒锅,中间是烧水的大锅,最右边是煮饭的大锅。四个孔中,只要有一个孔升火,其他三孔也都能被烧到。因此,这边煮饭,那边的水便能被烧热了,那边烧水,这边的饭也能被煮熟了,既省柴火,又省人力和时间。
小时候,我常常争着抢着要给土灶烧火,那时候,总喜欢看柴草被放进土灶里烧得红通通的样子,然后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听着柴草被火烧时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内心无比的喜悦。偶尔也会遇到狂风来临的时候。这时,风从烟囱灌进,把土灶里正在燃烧的柴草一下就吹灭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烟像无头苍蝇四处乱窜。瞬间,整个屋子浓烟滚滚,我被熏得眼睛睁不开,咳嗽喷嚏齐发,眼泪鼻涕并流,赶紧用手去捂,殊不知却捂出了一只“小花猫”来,惹得爸妈看了不禁咯咯地大笑起来,有趣极了。
若是冬天,那就更有趣了。每当土灶烧起,父亲总会拿来几条红薯放进土灶里。不一会儿,一股红薯的香味弥散在空中。这时,我会禁不住使劲儿闻,一边闻一边说:“好香!好香!”等饭烧熟了,红薯也就熟了。父亲用钳子将红薯挖出来,捧在手心,使劲吹几下,然后轻轻剥掉外皮,递给我。我接过红薯,咬下一口,滚烫,喷香,清甜……有时我还吃得不过瘾,干脆把外皮也一起吃了,惹得父亲不停地嗔笑——这是冬天温暖的记忆。
邻居张叔是个单身汉,他家的土灶小,但从来没有断过火苗,春夏秋冬,他家的土灶里总是红通通的。一天,邻居二婶到他家聊天时,二婶取笑道:“大叔啊,你一个人的,没必要经常烧土灶,浪费柴草……”话没说完,张叔便厉声道:“这你就不懂了,我烧土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土灶既是象征人丁兴旺,又是象征四季平安,财源广进,事业红火,倘若土灶冷扑扑的,那便是说明这里已是渺无人烟了啊!”
土灶,不仅给农家带来许多欢声笑语,更是乡亲们吉祥如意的象征呀!因此,怎能少得了它呢?
渐渐地,我长大了,也离开了故乡,蜗居在城里,城里自然是没有土灶的,有的只是液化气、电磁炉等,方便而快捷,但缺少了烧土灶时满屋子的烟雾萦绕,满脸被熏得涕泪横流时的有趣和快乐,不禁觉得,土灶已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广西大学附属小学语文教师 林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