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一个青春少女去“夕阳红”戏曲志愿活动,真真与时代不符。
一
8月初,太阳依旧火一般地烤着中原大地。蝉藏在杨树林里吱吱响,催促着快收那金黄而饱满的麦子。
我躲在县图书馆里读书,看起来是一个向上的大学生,实际上是跑去蹭图书馆的免费空调,还想听到亲友们那句“大热天的还去学习”的夸赞。
图书馆搞活动时,我领了一小盆绿植,小小的绿芽儿,倒是颇有生机呢。
刚才闲翻了本《摩罗诗力说》,对我来说着实有些催眠。时间差不多了,挑了本感兴趣的小说《主角》,顺手带了旁边一本书。毕竟大热天的跑一趟,借两本书比较好。
夹着两本书,一边拨动着手机挑选待会回家路上打发路程的流行歌曲,一边拿着借书证匆匆走到借书处。
“咦,妮儿,豫剧可是宝贝疙瘩。你喜欢哪?”苍劲有力的声音切入我的耳朵。我抬起头,撞进老人惊喜的神色里。那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皱纹。太多腰板挺直,穿着白色短袖上衣,上面印着志愿者的标识。我县的老人是愿意参加志愿活动的,看来这位爷爷是图书馆的志愿者。
没等我回答,爷爷就激动得站起来,翻着那本书给我介绍道:“这都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好着嘞。别看你这个妮儿不大,有眼光,多少天都没人借这个书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拿的那本书已有些泛黄,看着有年头了,是《豫剧之美》,介绍和欣赏豫剧的一本书。看爷爷的兴奋样子,应该是个爱戏的!我不禁想起来我去世的姥爷,他是那样喜欢戏。小时候,我常坐在他的膝上,听他教我唱《花木兰》。
“妮儿,会唱两句不?咱县不是有个豫剧普及的活动吗,俺跟俺家那口子也去当了个志愿者啊。就在楼下哩,天天晚上都有。现在都没有小孩儿愿意看了,你要是喜欢就过来,权当玩了呗!”爷爷热情地说。
不好拂了老人的热情,我嘴里应着,其实心里没有半分想去的意思。想着一个青春少女去“夕阳红”戏曲志愿活动,真真与时代不符。
二
天气依旧很热。收了麦子的人家,已经种了玉米了。那棵从图书馆领来的小植物抽了嫩绿新枝,欣欣向荣。
看完了《主角》,翻看了几眼同时借来的《豫剧之美》,生旦净末丑,四功五法倒真是一门学问。可惜了,年轻人更喜欢流行音乐。我想我是年轻人。
去图书馆还书,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锣鼓伴着板弦的乐声,铿锵有力,好不热闹!一群爷爷奶奶围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有的还领着小孙子小孙女。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好嗓子!我心里一惊,顺腔寻去,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坐在轮椅上,虽已年迈,可给人的感觉却不输真正的花木兰。一双眼睛好似两盏明灯,虽没有扮上相,但这一嗓足够满堂彩了!
嚯!在奶奶身边拉弦的,正是图书馆里做志愿者的爷爷。若不是他还是身着白色志愿者服装,我还认不出来呢。
一段唱完,爷爷接过话筒,对大家说:“这是咱的传统的戏啊,是咱自己的东西。俺老伴唱戏,我给她拉弦,给大家带来一段上不了台面的表演,其实是图个响,想招一批宣传咱豫剧的志愿者啊。”爷爷一边说,一边温柔地看着身边的老伴。
不知是《花木兰》勾起了我童年的记忆,还是老两口的表演震撼到我,抑或是传统豫剧与我的基因血统有了契合,我知道,我被这种艺术征服了。
“爷爷,我可以做志愿者吗?”我向前走几步问道。
爷爷看到我,迟疑了几秒,会心一笑,说“好,好,好!你是那个喜欢戏的姑娘!”爷爷又转过身,弓下腰,对轮椅上的奶奶说:“我就跟你说了,现在也有听戏的小孩。那呜呜啦啦的流行歌儿哪赶上戏有味儿啊。这个妮儿就是俺跟你说的那个借豫剧书的孩儿,你瞅她还要来当志愿者哩!”
爷爷越说越开心。
“好,真好!好戏谁都喜欢,听着也得劲儿,这是戏也是人生百态呀。”
奶奶在轮椅上说得动情。
此情此景,百感交集。为了传统的东西有人听,我也成了宣传戏曲的一名志愿者。
三
8月不会变,每年都会有一次8月。
豫剧也不会变,我们要在传承中创新。
后来我知道了那位奶奶打小学戏,十几岁便成了县豫剧团的台柱子。那位爷爷也从十几岁就为奶奶拉弦,两人算是青梅竹马,相伴于梨园。他们是生活上的伴侣,也是艺术上的契合者。
有一年,一段打戏出了舞台事故,奶奶的左小腿也因此截肢了,随之被截去的还有她的艺术生涯。奶奶上不了台时,爷爷也会拉弦给奶奶一个人听……
时过境迁,听豫剧的人少了。他们的心里担忧,担忧这豫剧失去传承。在县图书馆门前,没有上场门的“出将”,没有下场门的“入相”,没有唱戏的“行头”,他们只想作为志愿者去宣传豫剧。他们想为此助一份力,想让年轻的人认识到传统之美。
他们及无数的他们,想让传统曲艺重焕光彩。我也愿意去做,我也希望做好,这个志愿者做得有意义。
图书馆领来的绿植长出了茂密的叶茎。总有一天,它也会亭亭如盖吧。
特邀编辑:董学仁
梁露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