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是年初搬到对面来的。
裁缝是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撑衣杆般高,南瓜般敦实的身材。
“是个南方人,据说是苏州的。”楼下买菜回来的阿嬷对我耳语道。言罢,她打开手里的布袋子,颇有成就感地跟我分享着今天的战利品:超市里一毛钱一斤的略有腐败的水果、用超市传单上剪下的优惠券买下的尿不湿和奶粉——纵使她的儿子尚未成婚,但买下了总归是用得上的。此外还有一些柴米油盐和零碎物什,超市的折扣活动对她来说受益得很。
女裁缝在搬来的第二天开了张,斑驳的防盗铁门一开,针车往门口一摆,她气定神闲地往木椅上一坐,那做派恍若县城里的大门店开张一般,就差了些炮仗舞狮和花篮彩纸了。
想起前日上工时被脚手架勾破了裤子,我便从衣橱里取来让那女裁缝缝补缝补。
“三分钱。”她戴上了小巧的老花镜,顺手从旁边的编织篮里拿出一圈棕褐色的线往缝纫机上几处缠绕、穿行,配上桌下脚掌的律动,缝纫机开始工作了。“晚些时候来取吧,”她抬了抬眼睑。
下工时已是日暮西沉,楼道内的灯泡闪晃着,像跳动的心脏。
女裁缝端出了煤油灯,她仍在工作着。她看见了我,从一旁桌上堆积如山的衣物中抽出了我的工裤。
“你是干工地的吧?”
未等我回应,她又开口了,“我给你换了个牛仔布的里衬,外面再缝上同色的布块”,边说着,她将裤子翻折过来,一边向我展示着,“膝盖那都泛白了,我觉着会碦着你的膝盖,我就给加了两块棉布在里边……”
我掏出今天工头发的小沓毛票,取出三分的同时,又多取出了一张两分的毛票。我被这位细致女裁缝柔软内心触动了——虽然她外表时常冷得像冰、长得像毛驴。
“罢了罢了,侬不必可怜我这孤老婆子。”女裁缝摆了摆手,将缝纫机拉回了屋内。她又回了头,“额今天生意红火得很……”紧接着铁门被缓缓合上,门上映着邋遢的我。
过了些时日,小区里的邻居都知晓了这位手工精巧的女裁缝,女裁缝的生意愈加红火。
她有了些余钱,便时常买些市场上时兴的菜品回家,以“多做了些”的名义分与我吃。而我也常帮她修缮那破败的居室,修理漏水的管道和扑闪扑闪的灯泡。
又过了些时日,我上工回来时,却不见了女裁缝,唯余空房与敞开的铁门——女裁缝搬走了。
关于她为何搬走,小区内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是富家出逃的姨太太,被富豪接了回去;有人说她是躲债的赌棍,被债主追来了;还有人说她被邻近的裁缝店挤兑,自视清高的她不愿受这气,便搬走了……
我收下昨日晾晒的工裤,女裁缝的手艺仍然精湛,裤子依然耐穿,依然舒适。
夜里,我给母亲写了一封家书,极尽抒发着内心的多番滋味。星空闪烁,我始终相信有一颗是母亲。
本版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河南大学学生 陈宇轩(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