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堂走出,湿热的空气携着草木的芳香涌入鼻腔。晚风在耳边吹拂,擦去从脖颈淌下的汗珠。夜晚是那么美好,月光亲吻着我的发梢。我打眼向天空望去,星星在纯粹的夜里,同夏蝉一起歌唱。
前不久,学校下发通知,在考完试后,我们将进行为期三天的军训。面对这个消息,不少同学哀号连天,也有不少同学担忧着军训的劳累。而我,反而因为难得的军训能远离快节奏的生活,而暗暗期待起来。
大都市的每一天,都是匆忙的。每个人都疲于应付着繁忙的生活,低头叹气,刚从一只钢铁巨龙的口中逃脱,眨眼又钻入另一只巨龙的腹中。在这样生活里,连吹一吹晚风都是奢侈,睡着觉也会被惊醒。更不必说远离事务几天,喘口气了。
军训基地位于平谷,驱车不过一小时,但也足够远离嘈杂的城市。安置好东西后,我们很快便投入一天的训练当中。
首先,是训练环节。站军姿、原地转法练习、列队行进、踢正步……军训的必修课,对于我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少年来说,每一个,都是枯燥且痛苦的项目。确实,在夏日的骄阳之下一动不动地站立,顺着脊背淌下的汗珠,黏腻的肌肤,紧贴身体的长裤,夏蝉没完没了回环往复的鸣叫……很快,便让不少同学败下阵来。最惬意的时光从玩手机,变成了坐在树荫下休息。大家疲于打闹,一个个安安静静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仿佛被太阳吸走了精气一般。
我坐在地上,太阳在我手上投下耀眼的斑痕,我抬头透过树梢,默默凝视着太阳。那耀眼的金色,在树叶的遮挡下变得不再刺眼。它像晶莹的蜜罐,一缕缕的阳光,像是不慎漏下的蜜浆,温暖,却不过分黏腻,如同安慰着来自城市的少年一般,倾洒、覆盖在他们的身上。
我总是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匆忙的生活,将我对事物的热爱消磨殆尽。我好久没有这样观察过太阳。内心的惊喜之感油然而生,连疲惫也被这情感冲淡几分。
一天的训练虽劳累,但过得也是极快的。集合的哨音总是将我拽回现实。放在往常,我一定觉得这声音是那样令人烦躁,那样刺耳。但现在,它宣告着一天训练结束,那上扬的尾音,还包含着孩子们压抑不住的雀跃。
我同样喜爱傍晚的哨音。在吃完晚饭等一系列的工作之后,便是热热闹闹的拉歌环节。
教官们白日向来不苟言笑,说话语气更是让人畏惧。但在这会儿,他们黝黑的脸上却能展露难得的笑颜。我们班的教官,是位讲话声音很好听,虽然训练时严厉,但平常大家都很喜欢的女教官。拉歌时,面对男教官一个音也不在调上的歌曲,她同我们一样,也忍不住大笑。她笑时,眉梢便如月牙一样。我看着她弯起嘴角,年轻的面庞,才想起她不过也是大我们几岁的少女,同她的小姐妹一起玩闹,就像我们一样。
夹杂着笑声,同学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必说,这是那位男教官唱完了。我也连忙鼓掌,那男教官不好意思地走下台,脸上是激动的汗水。夏蝉仿佛也感受到了欢快的气氛,与我们的掌声一起,爆发出打着旋的鸣叫。我觉得是那样幸福,没有烦心的工作,没有紧张的考试。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或许不及刘禹锡的品格高尚,军训的日子里,累是累了点,但能这样体味生活,体味自然,难能可贵,实在是让人心中幸福满溢。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我望向夜空,天空是黑色,没有灯光掺杂,是那样的纯粹,唯有明亮的月亮和些许星星点缀在这天鹅绒般的夜幕里。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它也曾见证着一届届少年们,我们的老师、教官,从少年变成青年,挥洒汗水,就如现在的我们一样。
蝉,还在欢唱。
三天的时光很快过去,我心绪复杂,一方面是对于不用再接受训练“折磨”的欢喜,另一方面,是即将回归城市生活的不情愿以及跟教官、自然分别的不舍。来时对军训有多拒绝,走时就有多不舍。但人总是要分别的。终点,即是起点,有时也意味着新的开始。正如我手上的行李箱,并未因喝掉的矿泉水而减轻几分,反而如丰收的硕果般沉甸甸的。我知道,这是这三天内我所收获的珍宝。
远离城市,品味劳累的三天,我或多或少戒骄戒躁,磨炼了坚韧的品格,学会了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未来,也重拾了幼年时品味生活的乐趣。当然,更重要的,是拥有了被自然抚平棱角的,对生活充满期待,对自然充满热爱的心绪。
或许,我会忘记高一期末的成绩,或许,我会忘记考试的劳累,但我一定不会忘记的是,这三天那充实且快乐的经历——太阳的热烈、哨音的鸣叫、教官的笑颜、夏夜的星辰……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热烈,水波温柔。
责任编辑:龚蓉梅
北京市第五十五中学学生 徐可歆(1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