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爷”在路上（随笔）

    宜昌东开往恩施的动车徐徐启动，莫长宇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致慢慢加速，追赶着动车的速度，终于在某个点达成动态平衡，一起向前奔跑。时间尚早，两个小时呢，可以眯一会，想想心事。

    那一年，当同事们起哄说休班的时候去“莫老爷”家耍一耍，看看“莫老爷”家到底有几个山头，种了多少棵树，养了多少只鸡……莫长宇挠了挠头，说，“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想去，那就去吧！”

    出发的那天，第一次登门的同事争相去超市里买礼物。莫长宇连连摆手，“不用！不要买东西！”见阻拦不住，只得说：“那说好了，谁买的东西谁自己拿着！”

    莫长宇的家在湖北省宣恩县沙道沟镇麻柳村，距离500千伏恩施变电站所在的宣恩县晓关侗族乡大岩坝村理论车距一个半小时，恩施变电站是湖北最偏远的一座超高压变电站。这个车程是按照2021年宣黔高速和安来高速恩施段都开通之后推算的，但同事们去莫长宇家的时候，宣黔高速还在施工，安来高速还只是一纸规划。一行人租了一辆车，浩浩荡荡从晓关乡向沙道沟镇进发，翻山越岭，被颠得七荤八素。到了沙道沟镇，前方没路了，付了车钱，出租车把人与货卸下，扬长而去。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莫长宇不让他们买东西的良苦用心。

    “还有多远？”

    “不远，翻过那个山头就到我家！”大家面面相觑，把买的饮料、牛奶、酸奶还有各种吃食分摊了一下，各自拎着，跟在莫长宇身后小步慢行。空气清新，山花烂漫，大家一边走一边嬉闹，累了就停下歇歇脚，拍拍照，发发朋友圈。每一次歇息，莫长宇都会提议大家吃掉或者喝掉手中准备的礼品，推让一番之后，同事们便恭敬不如从命。就这样，歇息一次，大家手中的负担重量就减轻一点，直到将大部分的礼物吃得差不多了，他们才走到了莫老爷家。什么翻过山头就到啊，莫长宇骗他们的，翻过山头是能看见山坳里的小村庄不假，但望山跑死马，翻过山头，他们又生生走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看着像被打散的残兵一样的同事，莫长宇笑得直不起腰来。这条吓退同事的路，要不是莫长宇故意放慢脚步，估计大多数同事早就掉队了。

    莫长宇的父母听到儿子的同事喊他作“莫老爷”，觉得好奇，扯过儿子到一旁追问原因。“咱们家又有承包的山，还有果园，就是‘老爷’嘛，同事跟我开玩笑的！”

    其实同事们的戏称里，还有一份对莫长宇行事稳重、思虑周全的肯定。别看“莫老爷”年龄不是变电站里最大的，却是站里解决疑难杂症的技术达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做事有板有眼，有章法，是同事们心中认可的可以托付和信赖的人。

    一群同事们在莫长宇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上山摘野果，下河摸鱼虾，彻底玩够了才打道回府。只不过，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同事主动要求去莫老爷家做客了。

    咦，车停了？哦，是巴东站到了，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不急，还能再眯一会。

    这个人口不足四百人的偏远小山村，崇学尚德之风浓厚，村里有一所小学，家家户户都会送小孩去读书。上小学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莫长宇就要跟着父母上山去砍柴、割猪草，然后再回家吃饭。下午放学回家，先去地里干活，大人干什么，他也干什么。挖土豆、挖红苕，除草……多年之后，工作了的莫长宇很少觉得工作累、工作苦，那些苦与累比起童年记忆中的简直不值一提。晚上没有电，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做作业。小时候的月光比现在的亮，月圆之夜，一片清辉，是可以就着月光读书的。直到莫长宇考上大学的那一年，麻柳村才通了电。

    莫长宇毕业前一年，宁波电业局来学校签约，莫长宇毫不犹豫地签了。在宁波电业局工作了几个月之后，看到国家电网湖北电力公司的招聘信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简历。原因很简单，还是希望能回到湖北，离家近一点。2004年，莫长宇前往潜江市参与500千伏兴隆变电站的筹建。2006年，500千伏恩施变电站筹建，莫长宇第一个报了名。从上学开始，莫长宇就觉得自己是在一步步地远离家乡，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离家更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恩施变电站是2007年8月11号正式投产运行的。从筹建到投产运行，莫长宇连续值班76天才换岗，创造了湖北省电力公司超高压输变电公司变电站单次连续值班的纪录。这个纪录一直保持至今，无人打破。

    车厢里响起提示音：建始站到了，那应该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恩施了。真快呀！每次走在路上，无论是乘坐汽车、飞机，还是高铁，莫长宇都觉得这些形容词也可以用来在路上的自己。是啊，每一个人都走在各自成长的路上，国家则走在发展的路上。个体的命运与时代紧密相连，时代从某种程度上定义了个体的身份和能够创造的空间。自从开通了宜昌东至恩施的动车，莫长宇的上班之路就变得一路顺畅。上溯十年，恩施铁路没有建成之前，可没有今天的安逸。

    莫长宇刚结婚的时候，家安在了荆门，直到2019年才搬到了宜昌。无论家在哪里，莫长宇都与318国道有着莫名其妙的缘分。318国道起点上海黄浦区，终点日喀则聂拉木县，是中国国家道路网的横线之一。318国道上车祸频发，路上高山峡谷也多，山体滑坡，路基塌方也是常事。每次上班路上，都会遇到几起车祸或者连环车祸，堵车几小时稀松平常，堵在路上十几个小时也不是新鲜事儿，曾经有一个班组因为塌方事故被困在318国道上整整三天。2008年，318国道上相继发生了几起重特大交通事故。频发的交通安全事故和路上各种突发状况，倒逼湖北省电力公司超高压输变电公司专门为上班路上必经318国道的恩施变电站运行人员另谋更为安全的路径。遂决定不走陆路，改为飞机航班。家住荆门的莫长宇，早上坐荆门的班车到武汉天河机场，然后飞往恩施许家坪机场；还有部分家住武汉的同事，则在机场集合之后一起乘坐飞机赶往恩施变电站去交接班。

    飞机航班受气象影响比较大，云层、低空风切变、气流、雨雪天气、低能见度都会影响飞机航班的正常起降。恩施许家坪机场处于一个微气象环境相对复杂的区域，经常会因为大雾、大雨导致航班无法降落。莫长宇曾经在天河机场滞留了三天才赶到恩施变电站。几年之后，沪渝高速G50全线通车，上班的路又从高空转回到陆地上。荆门的班车到恩施大约需要五个小时，从宜昌出发则快一些。跟妻子商量一番之后，莫长宇决定在宜昌买房，不久就把家搬到了宜昌。妻子辞职做起了全职妈妈，专心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起居。妻子是妈妈，也是孩子们的爸爸。

    ……

    恩施高铁站到了。不过，还要走一段路才到500千伏恩施变电站。“佳人”已在望，“莫老爷”莫长宇还在路上！

    责任编辑：谢宛霏

李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