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一组电影镜头,“春—夏—秋”的三幅特写,一晃而过——就转换到了“冬”!
冬天来了——不再有春天的明艳、夏天的蓬勃、秋天的饱满;时空中,漫漶着的,好像只是凄凉、萧瑟和萎靡。正如人生,一晃过了童年、少年、青年和中年——到了垂暮之年……
但,这个季节,依然会寻见动人的风景。就像每到冬天,城市边上,那座高高矗立的山顶露天公园中,蜡梅花就会应时开放:满树金黄,花团锦簇;仿佛忽略着寒冷,兀自绽放得如火如荼;并散发出馥郁的芳香,像是一个个保持了激情的老诗人,向着冬天,高声吟哦着依然回肠荡气的诗词。常常引得无数市民,纷纷登临其上,赏花游园。我亦不例外,也喜欢去赏览那道冬天里蔚为醒目的风景,感受生命的顽强、乐观与喜悦。“隆冬到来时,百花迹已绝。红梅不屈服,树树立风雪。”陈毅的这首诗,既是对梅花的赞美,更是对生命的赞美!
不过,最让我感动和欣赏的,是那些如梅花一般,不畏人生之冬,依然焕发不衰生命力的老年一族。他们在这个季节里,依然抒写着生命的赞歌。
周末。一轮暖阳照着一座城市。我欣欣然推门而出,去寻那些老年一族抒写生命赞歌的镜头。
一路上,穿梭不停的车流,像时间中滚滚流淌的河流,反射着太阳的熠熠光辉。街上,人们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衣,但依然大都精神饱满,举步若轻。其中,不乏一些老年人,尽管步履稍显缓慢些,可也一样有着不错的精气神。一座城市,依然涌动着蓬勃的生机。走着走着,迎面过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面容红润,笑容灿烂;一头稍长的银发,整齐而舒展,在阳光下闪烁光芒。他穿着一身并不太厚的橙黄色外套,好像轻装简行的一副打扮。他一边像演戏一般摇摆着身体,一边嘴里兀自欢快地哼唱着小曲儿;手里还拿着一根缠裹着彩带的棍子,棍子上端缀着铃铛;随着手上的摇动,一路叮叮当当响着。他走一路,惊艳一路目光。认识他的人说,他已八十好几,是从城边山上下来的;身体健康得很,感冒病都几乎没得过。他早年闯荡过江湖,且一生遭遇过不少命运磨砺;但,恰恰塑造成而今这般老来乐观甚至“喜剧”的个性,感染着身边无数人。
我继续前行。
在市中心广场上,我看见市书法协会老前辈刘先生,一袭简约而不臃肿的深色外套,正手执一杆长毫,蘸着随身携带的那只塑料小水桶的水,龙飞凤舞,挥洒自如。地上,显现出一个个笔法遒劲且大气磅礴的汉字来。好些路人禁不住止步欣赏,并啧啧称赞。刘先生常来此地以水为墨,展示自己的书法,给人美的享受,更展示了宝刀不老、令人佩服的精神风貌。见他微微含笑凝神运气“泼墨”的样子,我不忍打扰,只在一旁观摩其书法,心中自是欣赏不已。
再走上一阵子,远远听见那边传来富有节奏的大功率舞曲之声。那是一座袖珍休闲公园——或者说,是老年朋友们的一处“人间天堂”。每日里,只要不下雨不降雪,此地便会云集不少老人:中心地带,跳“坝坝舞”;四围,聊天、下棋、打牌等。可谓其乐融融,哪怕值此冬天,也总是热闹得很。何况,今日暖阳洒照。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那几年前从乡下进城的老父亲。此刻,他正与一位体态丰满的老太和着舞曲,翩翩起舞呢。当初,一来因母亲的病逝内心悲伤,二来因对城市生活的不适,父亲曾情绪低迷,愈发显出沉沉的暮气来。后来,我将他带来此地,慢慢融入这群老年朋友后,也慢慢融入新的生活。而今,每日都过得快乐而充实——像一棵移植进城的老树,重新焕发生命的活力。
我走下公园不远处那一坡长长的石梯,来到那条浩荡的长江边上。“高峡平湖”,浮光跃金;映着冬日的晴空白云,美得叫人窒息。江面上,正有一些冬泳爱好者,在做着各种姿势,与江共舞,与冬天共舞。而且,近视的我通过手机相机,望见有好几位退休的老年朋友,包括我的楼下邻居,也在其中。尽管暖阳朗照,但我知道,那江水依旧是有刺骨之冷的。饶是我一介壮年,亦不敢轻易脱下冬装,下到水里的。我对这群冬泳爱好者尤其是几位老年朋友,佩服之极——佩服他们挑战冬天也挑战老年的勇气,佩服他们身上保持的那股蓬勃生命力!邻居退休后,除了每日接送孙子上下学,享受爷孙互动的天伦之乐;还积极参加了冬泳运动,身体棒的不逊年轻人;并在夜静时分,写长篇小说或者剧本,且成绩斐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是邻居老年生活的精髓提炼。
我在江边伫立良久,陷入沉思。像今日这般,一路寻见如许寻常又不寻常的别样风景——我是为了暗暗在心中,获取精神的鼓舞与心灵的暗示;种下一株蜡梅,在人生之冬到来时,傲霜绽放……
责任编辑:谢宛霏
重庆万州武陵中学教师 向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