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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教的地方在云南的一个边陲小镇，它有一条不怎么打弯儿的街道，且只有这一条街道。所以即使在去年刚踏上这陌生的“一线城市”那会儿，也能悠闲地去街上散步，不会迷路，也没有外乡人的局促。
从住的地方出门便只有两个方向，往上和往下。往上走有我支教的中学，老板娘漂亮又勤劳的花店，一个被四周的烧烤摊行注目礼的广场，登上顶可以俯瞰整座小镇的森林公园。往下走呢，有卖炸土豆的小吃店，每周六早上赶集的菜市场，老板真的是重庆人的重庆面馆，和洒满脚印的篮球场。
其中，那些矮矮的、保留哈尼族民居土墙草顶特色的楼房，就在这唯有的一条街道里各自站稳脚跟，形成一些大大小小的村子镶在街道两旁，里面住着我几乎所有的学生。他们每天上下学的时候就在这条街道上穿梭，像游戏里新手村的地图，虽然简单朴素，但同行的伙伴很多。
我平日里一般没有机会在他们上下学的点走过这条街道，除了今天。没有晚自习又难得早早地结束了备课，便独自去超市逛了逛。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学生们下晚自习放学的时间。被昏暗温暖的黄色路灯所包裹的墨绿色校服的影子，一簇簇地逆着我回去的方向涌过来，打破夜晚的冷清，带来青春又馥郁的味道。
从超市到宿舍这段我走过无数次的、只需要十分钟的路，在今晚猝不及防被一个个凑到我跟前来的学生延长。这些鲜活而不同的中学生，一个接一个地跟我问好和打闹的时候，和他们相处的画面也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街道两旁的土墙上，像一幅长长的画卷，也像电影的章节，像插图丰富的故事书，像学校简陋的操场旁那篱笆上爬满的花。
有小孩经过我时才怯生生地小声问好然后快速走掉——是班里内向又努力的小女生，虽然学习很认真但成绩并不算好。有次不小心撞见她因为一道做了很多遍但还是不会的数学题而急得抹眼泪，便开始在放学后单独给她讲题。一段时间后她开始不再悄悄地等到放学来找我，而是一下课就拿着书本主动袒露疑惑和无助。有很多个明媚的上午，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我晒着太阳和她脑袋凑在一起讨论数学题，最后再看着她眉头和阳光一起舒展开来。
有小孩远远看见我便小跑过来，趁我不注意拿走我提着的水果，憨笑两声又不好意思地放下。他坐在我教的其中一个班的讲台边上，以前上课不回答问题也不怎么和我搭话，但总会一声不响帮我把电子屏提前打开，或是帮我把忘记拔而落下的U盘收好。直到有一次下课别人失手撕烂了他的作业本，我看到就立刻淋着小雨跑去校门外的文具店买了新的，学着他的样子一声不响地递过去然后走掉。从那之后，他开始不再那么沉默，不仅上课会回应我，下课还会把我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分享学习和生活上的点滴小事。
有小孩跳到我跟前大声又雀跃地问“老师好”，他旁边我没教过的学生一脸惊讶：“你竟然认识吗？”小孩满脸骄傲：“对呀！我每周都去上徐扬老师的英语课呢！”在日常教学工作里，我的身份并不是一位英语老师。但根据学生切实的需求，我和我的队友们自发组织了课后辅导活动，抽时间给自愿学习的小孩辅导数学和英语。这个只是因为认识我就感到骄傲的小孩便是其中的一员，虽然不是我班里的学生，但我却很了解他，很聪明也很勤奋，数学比英语好，最想考的大学是重庆大学。
有小孩老远就开始叫他们给我取的外号，“徐徐如生！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快点回家去睡觉”。这次是我班里的调皮大王，也是我来这边支教第一个记住名字的学生。从刚开始来自老师对总是扰乱课堂的捣蛋鬼天然的敌意，再到会时不时被他的举动可爱到忍俊不禁，然后到现在，我已经深深了解到这位大王的前缀远不止一个调皮而已，他也是在发现我嗓子哑时主动帮我充当扩音器的细心大王、在同学起冲突时第一个冲上去拉架的正义大王、有无数种方法灭掉我怒火的搞笑大王……
这些有着相似布景的画面在街道上不断延展，直到我和学生们从面对面变成了背对背的方向。那些个并不恼人的嘈杂声被越来越凉的晚风稀释，最终同消失的画面一起戛然而止。我静止在宿舍楼下出了神，却又分明是在刚刚经过的街道上疯狂地徘徊，寻找画面的入口。
耳边的吵闹归于平静，就像这浓墨重彩的支教经历终有结局。在这个特别的夜晚，我所苦苦寻求的画面入口，或许就是即使终会离开这一条不怎么打弯儿的街道，也要保有对学生们横冲直撞且永不落幕的爱与祝福。
责任编辑：谢宛霏
重庆大学第23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 徐扬诗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