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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05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遑遑欲何之(散文)

北京大学学生 李傲寒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07月05日   10 版)

    视觉中国 供图

    1

    闷热的下午,电扇在我头顶呜呜作响,节能灯的光发冷,在纸上造成一片冰冷的阴影。严重的颈椎病使我无法向左转头,一转便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发出,像陈年老旧的机器不堪重负地呻吟 。

    没有什么特别的,在这样一个闷热的下午。

    2

    在这个出了全省理科状元的学校,老师勤奋,学生勤奋,就连走廊里的保洁阿姨也一样勤奋。包括那天我在墙角看到的蜘蛛,也在勤奋地织网。高考临近的日子里,我既感慨那些高三学生的辛苦,但也时常羡慕他们,离结束辛苦的学习那么近。

    老师问我将来想上哪所大学,我说B大,于是老师又说,以我现在的成绩很难,并且可能“混”了一整年,还是留在这里。谁不明白,但谁没个梦想。

    3

    我一直都有颈椎病。初二见苗头,初三犯。在某个熟人的按摩馆按摩了一阵子。据说这家按摩馆治好了很多人,但对我没起什么作用。

    关于颈椎病的起因,我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是我学习太累,可我明白不止是这样。右手上中指指节边的疙瘩和写字时歪斜的头,可以说明一些原因。那是从 小养成的坏毛病,改也改不掉。

    然而颈椎还是很痛,从骨头到筋,都很痛。

    4

    我的成绩一直未见起色。我喜欢写作,但水平好像也不如我想象中优秀。现实把重力压在我的头上,我的颈椎越来越弯,越来越痛。

    我惯用0.35毫米的全针管中性笔写字,尽管我知道这很容易扎破纸面,也不是高考允许使用的类型,但我仍是用着。但显然,学校薄而灰白的卷子纸不太适合它。就好像桌上高高的书堆亦不适合我。

    但该有的还得有,比如这闷热的夏天得有,时不时的雨也得有。

    5

    我其实很难将额间的汗渍与嘈杂的空调教室、扩音器和广播里的音乐联系起来,闷热又寒冷,嘈杂而安静。毕竟它们多少是有些对立的。但当不同感官带来的听觉、视觉、触觉混合在一起时,我竟能感到和谐的统一,仿佛它们本来就应如此。就像谁能想到“空白”一词和“满溢”“拥挤”“繁多”的共存与统一?他们的意义本就相反。可是当空白的卷子从第一排飘到最后一排,连续如水流而多如牛毛时,它们冰释前嫌。

    世间的一切都会改变的,不是吗?一加负一,有时真的不为零。

    听老师说,少睡、早来晚走和学习努力有一定联系。懒人成不了大事。可老师也说是懒人推动了科技。有时老师说我懒,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或许是我太笨了。或许此懒人非彼懒人也。

    那我是哪一种?

    6

    把校服穿上的空当儿,我瞥见窗外在下雨。空气中泛起水的味道。那本是一种令人欢喜的潮湿气息,可闷热不合时宜地融进。水变得灼热而厚重,黏在鼻腔里,让人喘不过气。

    此时,冰冷的水泥墙好像在摄取我的热量,把我左边胳膊、脖颈的能量吸收完全。所以我不得不挺直身体防止它的袭击。看来上课还是得坐端。

    但闷热的水汽还是存留,没有消散。我没法让它消散。

    7

    我突然想起一场雪。

    那是2008年,满天地的白让人晕眩。我踩在雪里,想起那些纸篮子,那些红剪纸,那些从明亮玻璃窗内射出的明亮阳光,还有那把锋利的红色剪刀。这些记忆是2008的雪触发的,我分明看见她在阳台的光里冲我笑。哪里有雪,哪里又有2008?

    可她的帽子,帽子下灰白的头发,像极了那场雪。她在缝一个乾坤圈,我高兴得手舞足蹈。红色的绸布把阳光滤成红色;不是阳光,是脸上的红。总之一切都是明亮而红火的,又好像要融掉这场雪。我看见我母亲也在雪里,她浑身落满了雪花,把她掩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脸。然后周遭响起可怕的声音,有很多人流下泪水。但我不知为什么要哭泣。我不会。

    那时我才五岁。

    那场雪过后,就再也没有温暖而干燥的大手执起我的双手,也没有红剪刀剪出的红花。没有阳台上的人对着我笑出满脸的皱纹。

    但世界仍在行进,像水流落下悬崖形成瀑布,越到下面,越是相互分离。

    8

    我尝试翻找出乾坤圈。但它可能早已被丢弃。就像后来天气越发不好,那样明亮的阳光也很少能见到。于是当我拿出折纸试图折出纸篮时,2008的雪又落下,将我的双手冻僵。

    可我又记着,2008年的雪,在五月。不应,这么冷的。

    一切像流沙一样缓慢地流逝。该离开的无论你怎样挽留都会离开。周围的一切,都不可控到可怖。于是冰冷的水泥墙再一次把我吸住,我再次感到身体热量的流逝,脖颈上像压了千钧。但我离不开它。而黏腻的空气把校服外套的布料紧贴在我的皮肉上,我再也、再也无法脱掉。老师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懒。”

    啊,我的确是愚笨而懒怠的。但这一回,我是真的想不起,我究竟是哪一种懒。

    9

    雨还在下,但势不比昨晚。外面走的人多不打伞。电扇又开始呜呜作响,空气中水的味道被渐渐吹散。但我仍感鼻腔黏腻,浸满汗渍的校服更加潮湿。我抓不住电扇吹下的风,就像我抓不住满桌的书和卷子。它们明明就在眼前,我却觉得很遥远,就好像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又宽又长的不知颜色的河流,那里面或许有汗水,或许有泪水,故而蒸起一阵咸腥味,让我想起了大海。大海上有澎湃的潮声,有起航的白帆,可是这条河只有咸腥味。那些白色的纸张堆砌的山脉,就与我隔河相望。我像一块忠贞的望夫石,日日夜夜望着山,望着山顶发光的某处,却永远去不得。我看到许多人正在攀登,他们的汗水都流进了河里。他们边攀登,却又不忘互相竞争又互相吹捧。他们中的有些故作懒散,实际每一步都很用力——因为我能看到白色纸面上的痕迹,他们留得比谁都多,比谁都深。可登顶的人去了哪里,我却无法看到——那发光的某处好耀眼,遮住了他们的身形。或许攀登的人也被闪到了眼睛,但是他们仍旧一往直前。

    我想,我或许永远,也渡不过那条河。永远,也成为不了攀登者。

    10

    我不断地、不断地把这些事情归于一处,不管它们是否对立,也不管它们是有害还是有益。毕竟有一和负一的道理在,它们总不会发生太大的错误。我一直带着错误生活,因为我之前自认很正确的生活真的难以为继。我在空旷的教室里装满思绪,在满堆满堆的卷子里寻找空白,我在奔跑的队伍里懒散行走,在缓慢蠕动的水汽里追寻流动的风。我把人看成小小的黑点,把桌椅看成峡谷。后来,它就真的成了峡谷。

    错误的事情做久了,它也自然而然地会变成对的。难道不是吗?

    因而我不会错误的。我只是需要一些应和。一些峡谷之间的、小黑点之间的应和。但攀登者在攀登啊,他们怎么有时间来应和我呢。他们光是攀登和吹捧,就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了。

    于是我在河的这一边孤独地站着,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干枯平原。风从大海上直直地飘过来,带了真切的咸腥味。不是汗水和泪水的味道,而是浪和帆的味道。

    我打算离开了。我想,我或许不需要应和。去旅行吧,去海上,看浪,看帆。不看小小的河流,也不看白色的山丘。

    11

    海岸上光线很好,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天气。它让我想起了玻璃窗。这里没有雪,但有光。是能够融化白雪的、却不耀眼的明媚阳光。然后,一切,都变得光亮。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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