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小村睡去了。
吃罢午饭,我将饭碗一丢,急火火往外走。爷爷嘟囔了一句:“大热的天,出去干啥?”话音未落,我已窜了出去。一出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带着阵阵潮润、清新的植物气息,还有如雨的蝉鸣,兜头涌了过来。我脚步踉跄着,像一尾迷失在阔大水域里的鱼儿,被夏日午后的溽热和静谧迷醉了。
沿一条狭长的胡同,往北,我手中握着一块碎砖头,一边走一边在斑驳的墙上划拉,墙是土坯墙,外面抹一层拌合着碎麦秸的泥。墙根处潮湿,生着一层薄薄的苔藓,偶尔可见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在慢腾腾地爬着。院墙内植有高大的梧桐树,粗壮、低矮的老榆树,或结了青青果实的枣树,一身尖刺的花椒……胡同里是阴凉的,有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带着一股少有的凉爽。
可一出胡同,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刺目的阳光,像一团火,呼地卷过来,让人不由得用手遮住眼睛。地面晒得滚烫,赤脚踩过街沟里的细沙和小石子,脚心痒痒的。街道上有不知谁家摊晒的青草,已干,仍保持着青翠的颜色,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青草香。
天太热,我无心看风景,低着头急急朝村北而去。村北是一片菜地,围着篱笆,上面爬满了扁豆蔓、丝瓜藤,有白的、紫的、黄的小花点缀其上,蜂飞蝶绕,煞是好看。几个圆顶草垛呆立在路旁,上面爬满了油绿的葫芦藤,顶部卧着一个个大葫芦,浓密的叶蔓已遮掩不住,看起来就要滚下来似的。一条细长的小路,路旁是一排槐、榆混生的行道树,树下长有齐膝深的荒草,有一头牛拴在树上,悠闲地啃着青草。菜地北面有一个长长的池塘,南高北低,南坡一侧被浓浓的树荫遮蔽,下临清清的池水,是纳凉、玩耍的好去处。
池塘边并不热,但在这里玩的孩子却头戴柳条帽,或头顶一片长柄的大梧桐叶,坐在石块上临池垂钓。钓具很简陋,一个玻璃罐头瓶,瓶里放点干粮渣,用尼龙线拴在竹竿上,竹竿插在土里,过一段时间提起瓶子,每每就有小鱼、小虾被困在里面,有时还有泥鳅。池塘边有土坑,舀上水,将捕获的鱼虾放进去,再将瓶子沉到水底,静候猎物上钩。因鱼虾太小,无食用价值,除了瓶子提出水面时的那点惊喜外,也无趣得很。池塘边的水坑,在烈日的暴晒下,慢慢干涸了,只苦了里面的那些小鱼小虾们,除非来场及时雨,否则便难逃变成鱼干的命运了。
池塘上边的菜地,虽然圈着篱笆,但对于孩子们来说,却是形同虚设。我们熟谙每一块菜地的情况,知道哪块地里的葱或韭菜不辣,哪块地里的黄瓜、西红柿熟了……于是,拔棵葱,薅把韭菜,摘根黄瓜什么的,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但只一样,我们从来不会搞破坏,更不会傻到在同一块地里下手,因此,也鲜有人因菜园被偷而找我们麻烦。
那个时候,天是蔚蓝的,地是碧绿的,水是清澈的,人是快乐的……很多个这样的夏日午后,年幼的我们赤着脚,光着背,头上顶一片梧桐叶,或戴一顶柳条帽,静静坐在池塘边,不时提出沉在水中的瓶子,看着里面一条条游来游去的小鱼,喜悦就像池塘中冒出的泡泡,一串串,溢满心间。
光阴似水。当年的我们,多像一尾尾游在时光深处的鱼,虽然囿于一只透明的罐头瓶中,却是快乐的,无忧无虑,拥有一个广阔无比的世界。
责任编辑:谢宛霏
山东青岛市教师进修学校教师 周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