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白日袅袅的炊烟,夜里的繁星点点,化成了温庭筠笔下的商山早行图,更化成了独属于我的一场悠悠“杜陵梦”,时不时载着沉甸甸的记忆,入了思绪。
老屋养过狗。乡下的犬只,汇集起来,便是一队出色的羽林军。院门即城门,它们不必戴胄披甲,不必执着斧钺钩叉,自身便是骇人的武器。当它的两侧嘴角,伴着持续低声的“呜鸣”,渐渐上拉,露出长而锋利的犬齿之时,冲锋的号角已然擎在耳边。他们前半身子略略伏下,紧盯的目光像即将脱弦的箭矢,只待闯入者有一丝一毫的举动,蓄满浑身的气力在一瞬间将“呜鸣”爆发成响彻整个村子的冲锋号。喊声直把来者的三魂七魄都震出来,要想罢休,只得主人出面,对其“教育”一番,又对受惊的客人安抚一番,这才作罢。可下回,这些赤诚的兵士依然尽职尽责,丝毫不记上回主人的“教育”。这是它们对那道院门最忠诚的守护。
老屋里最值得说的是一面已经有了裂缝的墙。老屋其实有很多墙,只不过刚学会写字的我尤为钟爱那一面。所以在养的最后一只狗死后或者菜园子里又一次开始泛绿的时候,我都会用自己会写的字,多数时候是拼音,把这些或开心或难过的小事写到墙上。
小路簪满了花草。比起城市的高楼林立,把仅有的绿化草坪切得四四方方,乡路更像是大自然随意挥洒的水墨,墨滴落在苍黄的土地上,融了山山水水、融了质朴怡然,融了岁岁安年,长成株株灵气的花草。不必被安置在马路旁的花匣中,日日忍受嘈杂。乡下的孩童,感受到了小路的灵气,暗暗琢磨出了一套神圣不可打破的规则,用以界定春冬之间的轮回——当扫帚梅慢慢悠悠地绽出第一片花瓣,无论她多么寒碜单薄,都能立刻判定这是春天的信札。扫帚梅的花,就要疯长,就要摇曳在漫山遍野,就要用粉的、紫的火焰燃烧在所有人的眼帘——骄人的春意马上就要乘着扫帚梅的花海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玉米地里撒遍了金子。当大片大片玉米地开始透出金黄的时候,我,一个扎冲天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就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看着天上多情的火烧云,吹来的微风,裹挟着稻子厚重的香气。一条长街,从奶奶家门口那棵几人合抱的老树,再到唯一一所中学,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有的也在院外头,都开辟了一块菜园。菜园子是乡下馋嘴的孩子们的天堂,柿子沉甸甸地把生它的藤拽弯了腰,黄瓜攀附着架好的木条。若是有虫儿贪嘴,那也无须费心,自有屋檐下安家的燕子出手,比杀虫药还要强上百倍千倍。
老屋是我的、老树是我的、墙也是我的。无论是菜园子里揪的那根清凉可口的黄瓜,还是扫帚梅清淡的芬芳,它们都在记忆的深处影影绰绰,点染出一个名为童年的迷人的梦。
属于我的杜陵之梦中没有凫雁之物,却依旧是“满回塘”了。
责任编辑:龚蓉梅
吉林公主岭市第一中学校高二(23)班 李铭哲(1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