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他的烟袋（随笔）

    自我记事起，爷爷的口袋里就始终放着烟袋。

    烟袋是奶奶用碎布缝制的。仅从外表上看，明显看到不同的颜色和长短不一的缝制痕迹。听奶奶讲，给爷爷缝制烟袋的碎布是她从裁缝铺里拿来的。老板人很好，丝毫没有吝啬。奶奶还在烟袋边口处缝上了皮筋，方便爷爷取完烟丝后，可以拉上防止烟丝掉落。那时候，老家农村老人放烟丝的工具多为盛盐的塑料袋，或者是方便面的袋子。在袋子里放上烟丝和烟纸，外加一个火机，卷巴一下放进口袋就完事了，等到烟瘾上来了打开塑料袋，卷上烟抽上几口。与此相比，爷爷的布烟袋算是高级多了。

    除了烟袋，爷爷随身常带着的还有烟杆。烟杆不长，约有二十厘米。一端镶着黄铜烟锅，一端镶着类似玉的烟嘴，中间是木质的烟杆，起传输过滤作用。小时候不懂，缠着爷爷问烟嘴是玉石做的吗。爷爷哈哈大笑几声，伴随着两声咳嗽，摸摸我的头说我傻孩子。爷爷喜欢抽烟、喝茶，却不喜饮酒。在我印象里，是没有见过爷爷饮过酒的。父亲和大伯继承了爷爷的爱好，抽烟、喝茶与饮酒样样在行。而我对这三样却“不感冒”，人生二十多年，尚未抽烟一根，更是不胜酒力，喝茶也只喝得些许淡茶，不似父辈那般浓重。

    爷爷习惯用烟锅抽烟丝，他觉得，抽旱烟相比于吸香烟，能省下不少钱。每当和老友们聚在一起时，爷爷随手从口袋里拿出烟袋和烟杆，把烟锅一端伸向烟袋里面，装上满满一锅烟丝，不放心，再用手摁摁防止烟丝掉落。火机点上，吸上两口，吐出一圈白烟。爷爷虽不买香烟，但遇上给他递香烟的，他还是会欣然接受，插到烟锅上点燃抽起来。农忙或外出放羊时，爷爷习惯用一根绳子把烟袋和烟杆连接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或者插在腰间。令我印象最深的，是爷爷那饭前饭后不变的两袋烟。饭前抽一袋，饭后抽一袋。有时也会因为抽烟耽误了吃饭而遭到奶奶的训斥，这时，爷爷就会把烟袋收起来，在石阶上磕下烟锅，磕出里面的烟灰，说一句不抽了吃饭之类的话。但每逢饭罢，爷爷又把烟点起抽起来。若是烟油污渍将烟锅堵住了，爷爷就掰下竹扫帚上的一根细竹条疏通一下。

    奶奶是明确反对爷爷抽烟的，甚至撂下早晚抽病了的气话。爷爷对此也只顾笑笑，不说什么。但谁也不会知道，奶奶的气话竟然真的预示了爷爷的结局。在我还在上初一时，爷爷和往常一样，早上起来泡一壶茶，抽一袋烟。一袋烟还未抽完，便觉得腹痛难忍。我赶紧扶住爷爷，爷爷宽厚且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听到我的呼喊，父亲也赶紧进屋察看爷爷状况，随后叫车带爷爷去医院。爷爷去医院了，我留在家里看家，手里握着爷爷的烟袋烟杆。经过医生诊断，发现爷爷的肠子部分腐烂，是抽烟造成的。经过手术治疗后，爷爷平安出院了，家里人随之也禁止爷爷抽烟。抽了几十年烟的爷爷怎能一时间就放下呢，趁着没人的时偷偷地抽。每当被家人发现时，就说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话刺激爷爷。奶奶把爷爷的烟袋烟杆藏了起来，爷爷找不到就去找父亲要烟抽，父亲考虑爷爷的身体就不给他，奈何架不住爷爷要，也就时不时给他几根。后来家里人也不再管着爷爷，他便又大胆放肆地抽了起来。爷爷对父亲大伯老说这样一句话：你们别管我，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抽烟还能抽几年。

    爷爷的确没能抽几年，在他动完手术的第三年，他的身体就再次因为抽烟出现了问题，只不过这一次却没能挺过去。爷爷走后，他的烟袋落在了父亲的手里。父亲有时候就把烟袋拿出来端详一番，坐在屋檐下，抽一袋旱烟。那升起的阵阵白烟里，仿佛有爷爷的影子。一次，父亲站在大门外用着爷爷生前用过的烟袋烟杆抽烟时，被路过的一个收老物件的人看到了，问父亲卖不卖手里的烟杆，父亲果断拒绝了他。每次下地经过爷爷的坟墓时，父亲总要点上一支烟放在供台上。生前习惯抽烟，走了也不能断了烟抽。

    爷爷走了几年了，每次回想起他时，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他抽烟时的情景：点燃装满烟丝的烟锅，泛起丝丝的星火，一阵阵烟雾中，他招手把我唤过去，摸着我的头说我是个傻孩子。

    责任编辑：谢宛霏

四川美术学院学生 胡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