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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06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澜沧江畔摇曳的树影(纪实小说)

重庆合川中学学生 方册(19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06月06日   01 版)

    宋宝颖/制图

    一张明信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明信片正面,是一张日出江面的照片;下面印着“印象澜沧江”五个烫金小字。背面,端正的钢笔字写着:

    “方老师:您永远是我的启蒙者。我也要像您一样为更多的人启蒙。云南师范大学——李小志”

    明信片上破折号划得很重,看得出写信者心情激动。我的内心难以平静,眼前又回忆起在澜沧江畔的雨幕中,边跑边回头眺望的身影。

    思绪猛然拉回到普拉村的支教生活。

    一

    那一年我24岁,才发现我的专业仅本科文凭,很难在上海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参加考研大军名落孙山,毕业回家待业三个月,心里感到深深自责和愧疚。

    一天晚上,父亲走进我房间。见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从书桌上抽了一本我读高中时的物理错题本翻看着。

    “我记得你读高中时目标明确,一心要考进上海大学。每一科错题本都分析认真、标识翔实。”父亲顿了顿,继续说,“目标对一个人很重要。你毕业回来我发现你失去了人生目标。”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父亲侧过脸注视着我:“你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每天闲在家里。年轻人这样闲着会废的。”

    深夜,我独自一人靠在涪江二桥栏杆上。眼前开阔的江面上,两盏航灯在闪烁。

    “普拉村期待最美的你。”招募乡村支教教师志愿者的广告上,有梯田中金黄的油菜花,鱼鳞般细密的黑瓦房,孩子们红彤彤的笑脸。半个月后,我收到来自云南的《支教录取通知书》。

    班车在平坦宽阔的道路上疾驶着,开出昆明不到一百公里,四周山势渐渐险峻起来。11月的阳光温暖和熙,透过浑浊的玻璃窗照在车内,投影在人的脸上。

    我将头倚在车窗上,看着渐渐荒凉的窗外陷入沉思。大学时代鲜衣怒马的生活,毕业以来种种境遇,如电影胶片一帧帧浮现。想着未来,可能有相当长的日子,我在这片山林梯田中支教,融入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活。

    前方草地上,一个身穿蓝上衣的孩子,放牧四五只小羊,此刻正抬头望着我们的车子。当长途车在他前方疾驶而过时,片刻我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我们仿佛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各自的迷茫。

    只短促的一瞬间,车辆便呼啸而过。

    我乘坐的长途车沿着冬季快要干涸的澜沧江行驶。

    二

    普拉村与尼拥村、吾拥村、塘古村,共同属于尼汝村。这些村庄散落在446平方公里的山地中,如同被时光湮没一般,过着彼此隔绝又心脉相连的古村落生活。

    我站在离家千里之外的荒凉小站,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远处寒山在冬季的暮色中格外萧瑟冷清。

    “请问,你是方老师吗?”我听到有人在小声地问。

    我转过头,眼前站着一位六十多岁身穿灰蓝色外套的男子。我愣了一下,第一次被别人称老师,不习惯。

    “我姓方,支教助学协会聘请我到普拉村当小学教师。”

    “哎呀,方老师您好。我姓赵,叫赵磊。是这里的村支书。”老人一边说话,一边接过我的行李,“我来拿。马上天黑了,这里的路不好走。得赶紧赶路回村子。”

    赵书记边走边说着:“我们普拉村是香格里拉市的一座偏远村庄,75户人家,187口人。现在年轻人外出打工,普拉村大多是老年人和孩子。孩子共14人,年龄在6岁到13岁之间。有两个孩子学得不赖,考进县里贡山二中。”

    “哦,我可能要在这里教上一两年书。”我一想到自己遥遥无期的考研计划,没有底气地说。

    “好!好!能在我们这里教上两年书,把这些娃娃们教好。让他们将来也能考取大学,有出息。”赵书记叹口气,“两年以后,如果那两个娃没有考取高中,希望他们能回到村子里当一名老师,接您的班。”

    “村里小学目前有几名老师?”我有点不自在地问。

    “之前老师走了。乡里派尼汝村小学女教师七林央宗来代课。但是现在尼汝村小学也缺老师,让她下周和你交接后就要回去。”

    我们沿着澜沧江默默地走着。初冬的夜风,从亘古的山野深处吹来。拂过草地、拂过江面,带着微冷的潮湿拂过脸庞。澜沧江水无声流动,星星点点灯火透过矮小的屋檐,告诉我普拉村到了。

    “李小志,赶紧回家吃饭,别贪玩。我把你们方老师接来了。看他明天怎么收拾你。”赵书记向远处田里一个模糊身影大声喊道。

    那身影低声和黑暗处几个孩子跑远了。

    三

    清晨,初冬的薄雾如同纱帐,朦朦胧胧遮掩着普拉村远近山林。远处谁家炊烟正袅袅升起,飘向远方,汇入到山林雾气中去。

    一路上,赵书记不时和村民打着招呼,逢人就向他们介绍:

    “这是新来的老师……是上海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吃了吗?这是我们村新来的大学生老师,你家顾林的老师。”

    我有点害羞。想着自己找不到合适工作才来到这里,会不会被他们发现瞧不起我?

    赵书记把我带到一处旧瓦房院落。这个白墙黑瓦的老式房屋,大门口挂着的白木板,用毛笔写着“普拉村小学”五个大字。

    “这校名谁写的?”我看木板是新做的,柳公权正楷,字体娟秀。

    “这是七林央宗老师写的。她是藏族大学生,十年前到尼汝村小学支教,一教就是十年。”

    学校是三进式的。正面一排旧时木框门,两边耳房有点短,像一双未能伸出的手臂,围绕着呈现出一个长方形的小坝子。坝子中央立着一根铁管,上面悬挂着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学校里什么都是旧的,唯独这五星红旗是新的;什么都是灰黑的,唯独这五星红旗是暖色的。

    “这个学校以前是座古庙,后来成为村委会办公室,两边是仓库。有一年耳房塌了一截,就不再使用。直到十五年前,村里大家凑钱重新修固后用作小学校。”赵书记向我讲解到,“听说您今天来,七林央宗老师特意带孩子升起新国旗迎接您。您是孩子们未来的希望啊。”

    我羞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教室里走出一位约三十多岁身穿藏蓝色藏袍,系着酱红色腰带的女教师。

    我连忙赶上前与七林央宗老师握手。

    她向我介绍学校目前的基本情况。

    “普拉村小学原有14名小学生,两个月前2名学生进入80公里外贡山二中初一。目前普拉村小学共12名学生分两个年阶在读。”

    “两个年阶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普拉村小学12名学生不是同一年龄,从8岁到13岁。但目前只有一名老师,只能把学生分成两个学习阶段授课。8-10岁统一学习1-3年级课本;11-13岁统一学4-5年级课本。他们不像你们城里长大的孩子,享有优渥的学习环境。我不知道优渥这个词语在你们汉语中是否恰当。”七林央宗老师停顿了一下,“上学期我过来时,两位到了读初中年龄的学生不愿意去初中,是我劝服他们家里人的。”七林央宗老师停顿了一下。

    “难道是他们家里人不愿意?”我不解地问。

    “这些学生几乎全部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外出打工,当木匠泥瓦匠。把他们留给老人带到年满16岁,有时可能更小,就会离开这里前往他们父母打工的城市……他们不能再这样重复一代代人的生活。”七林央宗老师有点哽咽,“哪怕走出一个高中生,就是我们这些支教者的成功。”

    冰冷的风迎面吹过,初冬的太阳透过国旗照在七林央宗老师脸上。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满身大汗跑进校门。“李小志,你早自习怎么又没来?”一旁的赵书记大声喝问。

    (未完待续)

    特邀编辑:董学仁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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