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故乡的情感表达（随笔）

    几年前，自母亲病逝、父亲被我接进城居住起，我和故乡的距离，便不仅是30余公里，而是几乎一年之遥。去年，父亲又追随母亲，一起长眠于故乡土地上。我和故乡的距离，基本确定在一年之遥——遵循我们本土传统民俗，每年只在春节回乡一次，祭拜父母及其他先人。而我对故乡的情感表达，就是燃放鞭炮、供上香火、双膝跪下、默默祈祷了。

    岁月回眸。对故乡的情感表达，经历了一系列的演变。

    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橙黄色夕照下，那座低矮的瓦顶土墙的老屋里，我以几声清亮的啼哭向故乡报到：我来了。那几声啼哭，亦是一个婴儿，对接纳他的生命原初的、特有的情感表达。那几声啼哭，一定叩响了故乡的心弦，让她记住了她的又一个孩子最初的声音和模样。

    接下来大约一年的岁月里，我贴伏着地面，一寸一寸，在父母的视力范围内，缓慢而执着地爬行。那时，我和故乡的距离是零，我的身体贴着故乡，我的心跳和故乡的心跳和鸣。那是一个幼儿，对故乡的情感表达，那种表达，何其真淳。爬行的岁月，是我和故乡最亲近的时光，是纯粹意义上的相依为命。

    大约一岁光景以后，我便开始站立行走。从踉踉跄跄，到迈步稳当；从小范围行走或奔跑，到更大范围行走或奔跑。我从老屋出发，从父母的视力范围内拓展开去。

    我来到院子里，正式认识这座名叫“洞脑壳”的院子的面貌，也认识了十几家本家为主的邻居，和院子边上的几大丛竹林，那是我儿时藏猫猫、捉蜻蜓的乐园。

    往西走，是一口小池塘、一个因其状若汤包被叫作“汤包梁”的小山梁、一片叫“棺山”的庄稼地；再往外走，就是外乡的地域了。院子往南走，是一口水井、一片庄稼地、一尾蜿蜒的地间小路、一条横亘于洞脑壳院子和一个叫“割草坝”的院子之间的乡村土公路。

    往外走，就是外乡所在。院子往北走，是一片庄稼地、一个叫“野猫洞”的石洞、一口叫“月亮子”的小池塘、几户人家、一座高高矗立的叫作“石龙寨”的山岗，这上面曾是一座由大户人家修砌而成，用来抵御土匪打劫的寨子；远观之，山岗状若昂首向天的龙头，山岗向洞脑壳院子这边延伸的部分，状若龙身龙尾。

    儿时的我，频频登上寨顶眺望远方的万县城，心生对城市的憧憬。此寨也是吾乡与几个外乡的一道巨大的“界碑”。院子往东走，是一口叫作“三万塘”的池塘，它因可容约三万立方米水而得名，也是我儿时游泳、钓鱼的乐园。接着向东，又能依次看到一大片水稻田、一口水井、一座叫作“杨何坝”的院子，和一所叫大石坂的乡村学校，它建在一爿狭长的石坝上，也是我的启蒙之地。接下来，是一条延伸向河口场的土公路、几条旧街道组成的河口场，这是本乡人赶集之地，也是儿时能吃得到冰糖葫芦的天堂。再往前走，还有几个因较少涉足而已记不大清的院子和村子……

    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故乡的怀抱里，嬉戏、唱歌、四下游走、帮着大人干力所能及的活儿。儿时岁月，我的足迹，基本没有超越过故乡。我和我的故乡打成一片——那般亲切的情感表达，终生难忘。

    长大的我离开故乡，到数十公里外的万县城里求学，直至在那安身立命。留在老家的父母，一次次站上汤包梁，翘首盼儿归。每一次归来，我心底就会情不自禁哼唱那首《故乡的云》。嗅闻熟悉的气息，聆听熟悉的乡音；望故乡大地上袅袅升起的炊烟，看故乡大地上面目如旧的物景——在朦胧泪光里，轻轻对着故乡道声：“别来无恙。”我就那样一次次，表达着对故乡特殊的情感。

    如今，父母都已作古。正如网上有句话所言：“父母就是故乡”。父母不在了，还回哪里呢？于是，对故乡的情感表达，就寄托于文字里了。从古至今，多少久违故乡的人，亦如我——只能在文字里，一次次与故乡重逢。虽然，各人笔下的故乡面貌各有差异；但，表达的情感却是一致的：真挚，深沉，绵延，隽永……

    责任编辑：谢宛霏

重庆万州武陵中学教师 向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