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窗外旁边老旧民居的小院,外墙还是烧的红砖所砌,不过被岁月烙上了黑色的老年斑,看着便能想象到,这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小院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上面挂满葡萄的藤蔓,每被风一吹,就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涛,沁人心脾。
母亲也是爱极了葡萄的,从前至现在,这份心意一直没有改变。
我还小的时候,她就喜欢在自家后院搭一个架子,材料很好找,已经晒干剔好的木棒,或是直溜溜看着就喜人的竹子,这些都能在她的手里搭建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架子。葡萄树一移植,过不了几个月,就能看到架子上面多了几分嫩绿。母亲的工作地不稳定,居住地也就不稳定,通常在一个地方住几年,就又搬到别处去了,所以得搭新的架子。母亲的葡萄架,和人一样漂泊无定。
刚开始的时候,母亲喜欢葡萄实际上是因为它的藤蔓可以带来一方浓蔽,而不是多了味便利的水果。她的设想也大多得到实践,一家人时常在晚饭后坐在葡萄架下面,吃吃西瓜,聊聊家常,偶尔用扇子拍一拍蚊子,妥妥是幅闲适安然的田园生活画。邻居也爱来串门,一般都会带上点应季的蔬果,让小院更热闹,同时也让家里的菜品更加丰富。
到了七八月葡萄成熟的时候,小院就更令人欢喜了,还没进门,就可以闻到阵阵四溢的清香。到葡萄藤下,顺手摘两个一尝,甜意就随星宿到了天际。天上是星在闪亮,地下是葡萄在闪亮,俱是好看而繁密的。母亲倘若去别人家串门,也会摘下几坨大个的葡萄,把本就散溢的清香捎到更远处。哪怕不乐意出门,用它们来宴客也是极好的,既能解暑解渴,又能打发闲散的时间。
葡萄架还有一个好处是不用过多打理,该修剪枝叶时修剪下,辅以充足的光照、水分,也就足够了。不过母亲大概是真的喜爱,以前每天都要给它培培土、除除草,偶尔和好姐妹处理下藤蔓的布局,也还算是悠闲自在。等我上了高中甚至大学,日子突然就紧巴起来,母亲似乎不愿意再多搭理她的葡萄了。
住处附近有厂区,她在里面做搬运的活计,每天加班到晚上回家,衣服都是湿透的。以前她做点小生意,时间还算自主,如今却习惯了听天由命。跟朋友们的联系还在,几个阿姨偶尔还会来吃个便饭,只是那葡萄的叶子生了许多灰,再没有曾经那般光鲜的模样。母亲也慢慢不爱打扮了,半白的头发不再染黑,身上常穿一套灰扑扑的衣服,像是院子里落了灰的葡萄。
我每从学校回家一次,便会看到母亲更沉默一分,那葡萄架被风雨侵蚀,断了几根承重的木棒。直到我毕业,重新帮母亲的葡萄搭了一个架子,它才焕发出生机,又像从前那样,散溢着翠绿与清香。
站在窗前,我仿佛又看到母亲站在葡萄架下,摘取一串串葡萄,与友人谈笑风生。
责任编辑:龚蓉梅
谷明冲(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