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和知更鸟清脆的鸣唱交织,拉开窗帘一角,桌面成为第一缕阳光的跑道,低头看手机,是早上5点多,天光熹微。再过不了多久,远处、楼上传来盆子和杯子碰撞的声音,夹杂着打闹嬉笑声,和轻快的脚步声,不时有调皮的学生敲打几下窗户,裹挟着一团团喧闹逐渐走远,在隐约的几声呵斥中,玩闹慢慢转为小声,逐渐逐渐,听不清了,只有早读的铃声打破天桥那头休息了一晚的静寂。这是在甘肃庄浪的300多个清晨中最平常的一个,日复一日,从开始的不适应,到渐渐地离不开。
不大的庄浪传唱着一首歌,“谁能度过朝那湫的美颜,春来关山等你,水洛城相见,人随景美,陪你紫荆山许愿”,旋律悠扬唯美也难掩底色的真挚热情,就像这座城和城中生长的人带给我的印象,荆山洛水梯田孕育出人们淳朴坚韧的品质,在学校里碰到的很多老师、学生,在基本的工作之外,都有着自己专长的另一面:书法、国画、舞蹈、唱歌……让人很难简单用一两个词去定义,唯有对这里的文化起源有更多的好奇与敬畏。
我的学生们也总是这样,这样令我难以定义,他们生动得就像是家里面平辈的弟弟妹妹,在学习成绩这一项需要很多很多耐心的督促和教导,但又很听话,好像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选择无条件相信,也会直白地说出“在我们心里,你们就是这世上知识最渊博的人,最优秀的人”这样直抒胸臆的话,惹得人感动又心酸。
他们很“讲义气”,会只是因为喜欢你,喜欢你上的课,所以特别“给面子”,收起平时上蹿下跳的性子,把你布置的作业写完;他们很敏感,敏感到每次考试前都要担心地问“老师你们是不是要走了”,你开玩笑说“听谁说的,这么盼着我们走呐”,还要不放心地追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他们很幼稚,有时候会在晚自习的时候故意犯小错误,想引起你的注意,可当你板起脸想要训斥时,又会一脸期待和得意,让人忍不住把责备的话咽回去,无奈投以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他们很成熟,临别的时候,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却还要强忍着闪烁的泪花说,“我不能把你们留在庄浪,那就祝你们未来可期”“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永远不要忘记,山的那一头,有永远以你为榜样的一群孩子,默默支持你,鼓励着你”……
有时候,晚饭和晚读之间的一段时间,管理阅览室的老师会带着一大串钥匙慢悠悠地来到楼前,随着门的打开,各色校服迫不及待地涌入,阅览室的门口有一个小小的牌子——“南开书屋”。在庄浪,像这样的角落还有很多,遍布乡下和城中的学校。除了书屋,乡间小路上、校园里偶然碰到的紫色短袖、笔帽和水杯上小小的紫色校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庄浪人和南开人互认的一种默契,青莲紫和梯田绿,已经成为一对带有特殊意义的专属配色。
晚读铃声响了,还有一个学生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走近一问,他抬起头,非常认真地问道“老师,我发现这些书上有的写了名字,我想找找有没有你们捐的”。
或许作为刚刚毕业的支教老师,年龄上很小的差距和身份上师生的关系,带来我和学生们之间这样独特的相处方式,有时候为了教学秩序,不得不故意板起脸训斥他们,有时候又会像朋友一样,互相分享周末都去做什么了。当一群本没有交集的高中生和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产生奇妙的联结,支教是其中的纽带,而彼此最真诚的祝福和深刻的影响,却长久地留了下来,不随任何变化而转移。
支教人中间流传着一句话,支教一年,自教一生,而这许多来自远山,跨越千里的牵挂,却早已超越支教本身的意义,陪伴着一代又一代支教人,行道不孤。
窗外的鸟鸣又起了,远山的新绿正郁郁葱葱。
责任编辑:张晓盈 谢宛霏
韩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