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把云扼在腰上,筛了筛,雨就来了。
一股股水柱,牵引雨,来到了东方。愈到后程,它反而松懈,吃水吃成个胖子,再没了那股冲劲儿。水迷失了方向,雨停得毫无章法。
雨,是峡谷小镇的一位旧友,久日未见,竟显出初来乍到的惶恐,小心翼翼地试探旧友对它的态度。雨滴断断续续地渗入泥青路,路上铺满了斑斑点点的雨迹。行人散漫,对于它存在的证明毫不避让,直直地践踏过去。
上午正是赶场的时候,货车在行人间穿行,偶有鸣笛声。雨开始摆弄细丝,操控绿色的幕布,上演一出拿手的木偶戏,来吸引旧友的注意。街边随意搭起的雨棚被借来配乐,“噼里啪啦”“叮咚”……混杂着叫卖声。树叶在枝条上,“嗦嗦沙沙”地响,像卷着细沙的棒铃。本想就着树叶来一场灯光秀,奈何灯光师很难以一敌群,输给了团结的云,只好把心思放到树后的河上。河水跑得累了,变得不太清明。水草晃了晃,摇醒它,配合着架起担架的泥沙,终于找到一块巨石,得以演奏音乐的高潮。
木偶戏得到了行人的回应。
“这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了,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得赶紧回家,浑身都湿透了。”
曲未终,人散场。雨不知道是否该继续。
“咿呀呀呀——”露天的戏台上传来戏腔。老祖宗说:“戏一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戏还在唱,更猛烈些了,人散得也更快些了。天空闪过雷的悲鸣,怒斥行人对自己的反应。云层的脉络震得呼之欲出,隐约能看见它的绵延。或许是动脉破裂了,雨水喷射出来,万物为之悲叹。
刚刚还在街上说着打雷闪电又下雨的、跑得快的人已经消失了。逃得慢的、留下来的,既是观众,也是剧中人,成为了被钢丝操控的木偶。哪怕是在暴怒之下的雨,也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喜好,它给木偶人添上了新饰品。没多久,鲜艳的蘑菇一朵朵点在地面。这是新开的一场,以蘑菇为主角的木偶戏。
树叶在光下的脉络比云的还绵密些。豁出去了!耗费所有心血,用生命去伴奏。从演奏席来到了舞台中央,它们跳跃,然后落地,接着旋转,变换队形。上台的树叶不会再回到开场的位置,它们成堆地在不起眼的角落谢幕。最后轻飘飘地被风托起,放在地上,埋葬了知足。
河流拍打作鼓声,依旧汹涌磅礴,甚至传出飞浪的冲击声。河流是凶蛮的,树叶是凄美的,木偶戏无人捧场,那破裂的动脉喷洒出来的,仿佛带着罪恶,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明明落的时候还是延散四方的“滴星”,待落到地上,却成了剥落的皮,一圈圈厚实铺开。圈圈层层,明明灭灭,实在不真切。
山雾眼瞧着到点儿了,随风招了招手,把雨喊了回去。与旧友的约会说不上畅快,但也值得留恋。于是它偷偷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这里。灯光师终于摆脱了围剿,抖擞抖擞身子,伸展开来。它温柔地抚过雨后的沉寂,这里有一场需要它的新戏。
这戏可热闹了,行人熙攘,车过笛响。那咿咿呀呀个不停的戏台还在唱,匆匆路过的人仍未停留。但只要路过一瞥,便是观众了,就像戏剧演员,上了台,就是传承。汇聚在叶尖的水终是无法承受重量,滴落时对光一闪,藏下了那小小戏台。
“姐姐,你是在唱戏吗?”
“哟,小孩儿呀,脆生生的好嗓子。你想学吗?”
你方唱罢我登场。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河北经贸大学学生 陈萍(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