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面泛着黑霉的白墙,已经斑驳,与桌齐平,挂着一面镜子。屋子散发着潮湿的朽木味,让人头晕脑胀。可是,这是我的秘密天地。
我侧起身子挤过柜子与墙的间隙,蹑手蹑脚地迈过缝纫机,来到落灰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木柜,缓缓打开,只见满满一柜泛黄旧书,有《史记》《三国志》等,还有语文读本、教材讲义等。沉默寡言的我,只与书做伴。那段破碎的回忆里,我于屋中窥书,惊闻雨打屋檐,窗台也带着凛冽。
我跨过柜子,来到隔间,经由客厅出门。一扇上锁的掉色红木门左侧,是一棵杏花树,眼下细雨霏霏,杏花初绽,白洁似雪,我不由得拾起一朵,点上雨水,置于手心。
细长的蕊,带着深黄的细小颗粒,很美,也易碎。
我看向木门,仿佛回到几年前,奶奶从红色木柜上拿出棒棒糖笑着给我,她带着我上床睡觉,说着“保暖”便不肯脱下袜子……她总是这样。
一个不爱干净的小老婆,却干净地爱着我。
又是一年杏花微雨,她已不在。
想起她走那天,就在水晶棺里静静地躺着,静谧安详,沟壑纵横的面庞,颓败的躯体,再也承载不了她的灵魂。所以,她就顺着杏树生长的方向,孤零零地飘走了。
于是,我自此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大人们都在下跪,披麻戴孝,哭号哀切。我呆滞地立在地上,嘴唇哆嗦。
我没有哭,可我却喉头哽咽,默而无声。
那以后很久,每个午后,我都会一遍又一遍穿梭,从客厅正门到侧屋,再钻过柜子与墙之间的间隙,走到霉气弥漫的小屋,我的天地。
这里不只有书。
我在这里,看到可以算账的算盘、黄历、羽毛球拍、鞋垫子,还有爷爷偷偷藏起来的纯牛奶。
也许每个留下来的东西,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有人在的时候,就多了份灵性,雀跃地表达自己;人走茶凉,就只能在回忆里被遗忘。
我没有遗忘,我常去看它们。
直到,我看到冯骥才所写的:“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这段话深深地引起了我的共鸣。
蜷缩在红木门里的四方天地里,我和那些落灰的它们有着同样自怜的情绪,希冀从遗忘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意义,从书本里证明自己,却被执念囚禁在这四方天地。可是,生命的意义不就在于不顺从吗?
我这才意识到,我该从这红门木柜中走出来了。
责任编辑:曹竞 罗希
河南农业大学学生 侯太薇(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