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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9月24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当事人说

黄河之畔的记忆

宋宝颖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9月24日   01 版)

    我的故乡,静卧在山东济南西北方向的黄河北岸。黄河,这个流淌在岁月深处的名词,对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儿时曾涉足那片土地,而此后的种种,大多是从父亲的口中听闻。对于黄河的记忆,犹如一幅幅古老而泛黄的画卷,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铺展。

    父亲从6岁踏入小学的校门,到17岁高中毕业,一直都在老家生活。虽说未曾直接尝过黄河水的滋味,但黄河水,如一位无言的守护者,默默滋养着他的成长。古人云:“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可对于黄河,我却仿佛停留在童年天真的懵懂之中,未曾去深入探寻它的奥秘与故事。

    “黄河之水天上来”

    李白曾留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千古名句。此诗既是深情款款的吟诵,也是真切无比的写实。黄河之水,源自青藏高原那高远的“天上”,而对于我的家乡,黄河更是“悬于天际”之河。

    听父亲说,20世纪70年代,正在读高中的他,每日必经临近黄河的济(南)聊(城)公路。路旁的大杨树,高大粗壮,约有二三十米,黄河堤坝竟与之平齐。在当地多数地段,黄河都在地平面之上,遂有“地悬河”之称。黄河为何成为“地悬河”?主要因为黄河泥沙淤积严重,致使河床持续抬升,为防止河水外溢,只得逐年增高河堤,便逐渐形成“地悬河”。雨季来临,河水暴涨,水面几乎与大杨树等高,恰似黄河之水天上来。“地悬河”无疑是黄河的最大隐忧。倘若黄河决堤,那必是自天而降。所幸,家乡从未有此遭遇。

    据《济南日报》报道,毛主席曾3次来到济南黄河泺口大坝视察。1952年10月26日,毛主席视察泺口黄河时,山东省委陪同人员介绍说,泺口的黄河底比济南城里的地面还高六七米。毛主席因此作出“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指示,但他对根治黄河仍有疑虑和保留。1959年9月20日,毛主席在泺口又一次视察了黄河险工(为了防止水流淘刷,在直接临河的堤段上修筑丁坝、垛和护岸工程,称为“险工”,编者注),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人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可见国家对于黄河治理工作的高度重视和坚定决心。

    但由于对黄河人为干预能力不足,黄河沉积的泥沙淤泥难以处理,“地悬河”不断形成且愈发严重。近年来,随着黄河调水调沙技术成熟,泥沙沉积问题得到明显缓解,实现“河槽冲刷”,遏制河床上升,并且还能在上游控制泄水量,解决下游水量和农田灌溉等问题。从此,人类在治理和利用黄河上迈出重要一步,开启新篇章。

    “鲤鱼跃龙门”

    “鲤鱼跃龙门”是民间一个著名的传说。传说“黄河鲤鱼”跳过龙门就能化身成龙,象征着飞黄腾达。关于“黄河鲤鱼”的故事版本众多,但它真的存在吗?

    于我而言,不但从未品尝过“黄河鲤鱼”,甚至未曾见过,也从未听闻有人在黄河捕鱼或钓鱼。何来“黄河鲤鱼”?又如何能吃到?然而,前几年一次回老家祭祖的经历,差点颠覆了我的认知。在饭店与亲戚用餐时,老板说:“你们有口福,今天我从黄河里逮到了‘黄河鲤鱼’,一会儿请你们尝尝。”我又惊又喜地问:“真的?”他却笑道:“逗你呢,是上游发大水冲坏养鱼池,鱼被冲下来,水退时困在低洼水坑里的鲤鱼。”

    黄河里是否存在纯生态优质鱼种?我始终心存疑虑。昨日傍晚,看北京生活频道,主持人介绍“黄河鲤鱼”,称其为生长在黄河流域的纯天然高品质鱼种。黄河是“母亲河”,喝母亲乳汁长大的鱼自然美味。“黄河鲤鱼”还有着个头大、颜色红、肉质嫩等特点。虽说用黄河水养殖的鲤鱼或许不错,但要说如今我家附近的黄河里有纯生态优质鲤鱼,我实难相信。其实,在黄河边搞养殖的,多是用沉淀后的黄河水或黄河渗透的池塘水。后者在黄河边极为常见,那里每个村都有池塘,养的鱼鲜美,种的莲藕清甜。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说法常用来表达这样一种意思:人生总有得意与失意之时,得意时不可趾高气扬,失意时不应落井下石。这个教诲后人做人做事要守本分和底线的道理,实则源于黄河的一种自然现象。黄河沿途地理环境复杂,河水从上游挟带大量泥沙进入平原地区后,泥沙沉淀不但容易形成“地悬河”,还极易造成黄河改道。有的村庄原来在黄河东岸,若干年后,可能会因黄河改道,而变为在黄河西岸。

    父亲曾讲,有个村子叫“河圈”。原本位置在黄河东岸,隶属长清县(今山东济南市长清区),因村东地势低,多年洪水冲刷,在村东形成河流主流,当地人称之为“滚河”。而后,村子则变为在黄河西岸,划归齐河县(隶属山东德州市)。为避免被洪水淹没,村民不断加高翻盖新房地基,发洪水时,村子四周皆是水,故而得名“河圈”。齐河与长清隔河相望,历史上诸多村子时而属齐河,时而属长清。其实,这便是常说的“黄河自然改道”所致。

    历史上黄河有多次改道,如《汉书·沟洫志》中记载的“周谱云,定王五年河徙”,就是一次黄河大改道。后历经新莽时期魏郡改道、北宋时期澶州横陇改道、明洪武至嘉靖年间的河道变迁、清咸丰年间铜瓦厢改道等大的改道。然而,每一次“黄河自然改道”,都是由多次黄河洪峰冲刷而成。它给当地百姓带来多少灾难?恐难以精确统计,但必有历史记载留存。

    若说“黄河自然改道”乃黄河流域灾难的象征,那么黄河的人为改道则是造福之举。随着国家对黄河改造与治理力度不断加大,黄河人为改道逐渐增多,这必将为流域内的人民带来更多的福祉,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曾经,黄河是人们心中的“灾难河”“祸水”,它给沿河民众带来的多是威胁与危害。泥沙沉积造就“地悬河”,水含泥沙多无法养鱼,洪峰凶猛危及民众生命财产。这是黄河的“个性”,也是其致命缺陷,让人类在它面前时常无可奈何。然而,时代在变,在国家的治理下,黄河逐渐展露新颜。如今,经过几代黄河治理工作者的努力,黄河如同被治愈的“母亲”,开始以慈爱之态面对子孙,用其“乳汁”养育着中华儿女。

    记忆不可磨灭,乡愁难以割舍。对于黄河,我曾心怀恐惧与怨恨,但如今更多的是期待与祝福。黄河的变化,让我的家乡今非昔比。它从令人恐惧的“狂龙”,变成了带来福祉的“母亲河”“幸福河”。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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