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数秋声

    秋天的风，从往事深处吹起。

    回想起以往的岁月，那一次从初秋出发的旅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成都到越西的距离不过1000多公里，但这段距离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时不时隐隐作痛。

    源于对教育的执念，2019年初秋，在支教大潮号召下，我以支教大学生的身份从成都前往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支教，跋山涉水，在前行的大巴车上我想了很多……

    之前对于支教的了解只停留在思想层面，当到达越西县后，我才真正感受到国家对于民族教育的重视程度之高，支教队员不仅有大学生，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资深老师。只通过这一点，便可以看出促进各民族团结和发展是切切实实的行动。

    彼时尚处于20岁出头，虽有过站上三尺讲台的经历，却不知道如何与家长、学生相处。两难的境地让我仿佛陷入了漫漫黑夜，找不到光明的出口。

    当天晚上，学校领导接到我们一行人。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校长给了我一个苦荞粑粑，并且让我一定要分给其他人吃。校长看见了我疑惑的表情，便向我解释道，这是一种团结的观念，一定要分着吃，寓意着“有福同享”。我听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一种羞愧，自己差点将这个充满寓意的食物独享。

    第二天，一行支教的10名大学生到达指定的支教学校。学校过道尚在建设之中，故而开学时间推迟了10天。因为教室需要布置，各自忙着搬桌子，附近很多学生家长自发加入搬桌椅的队伍。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的言行举止之间都透露着对老师的一种尊敬。

    正式开学的时候，我看着班上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我原以为很多学生都不会说普通话，现实却并不像我想象得那样糟糕。国家重视这些地区的学前教育，80%的学生都上过幼儿班，并且会说普通话，这使长久停留心中的焦虑一下少了许多！

    班上一个学生用很不流利的普通话对我说：“老，老师……我还，不会写名字……”她差不多用了一分钟才将这句话完整地表述出来，当听到这句话后，我很认真地回答：“老师就是来教你写名字的。”那一刻，她的眼睛里面突然泛出了光，脸上有了笑容。

    当时整个学校有40多名教师，其中接近一半都是来自各地的支教老师。当我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下拼音字母时，学生们的朗读声在风中飘荡，我突然觉得曾经的梦想不再那么遥远，兴许咫尺之间便可实现。

    我每天会抽出10分钟的时间教那名学生写名字，可未曾料到，她的记忆力不是很好，昨天刚教的，今天一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很多时候，我都是哭笑不得。每当这时，这名学生总是用渴求的眼光盯着我，这让我瞬间又有了坚持下去的毅力。

    在不断地坚持下，这名学生在写字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一笔一画逐渐成形，名字也有了基本的样子。当我看到她写的名字之后，热泪盈满了眼睛，一切的付出在此刻得到圆满。一缕霞光透过窗户打在我们俩的脸上，恍然间，我才意识到支教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心里的感伤不由得多了几分。

    突然有一天，这名学生跑到我和另一位老师身边。她轻轻坐在旁边，带着啜泣的声音问：“老师……你们还会再……再教我吗？大家都在说你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同伴听了，轻轻抚着她的脸，微笑着坚定地回答：“好好学习，我们还要陪着你一起好好学习呀。”听到回答后，我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眼睛里面残留的泪水映出了远处雪山的纯洁之美。

    这名学生带着笑意朝她的同伴们跑去，她远去的背影让我不敢直视，我只能仰头望着天空，望着头顶飘过的云，任由它拽着我的思绪向远方而去……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在这个时代实现着自己的梦想。虽山川异域，但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我在同一个梦想的引领下前进，是梦想的实践者，更是梦想的追寻者。

    回家后，我多次梦到这名学生给同学们展示她的名字，并跟同学们介绍：“这是我一年级语文老师教我写的，好漂亮！”每每梦醒之后，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自责。梦里梦外的落差让我对那次支教有了进一步理解，对教育的执念又多了几分。

    又是一年秋风乍起，越西的落叶拂起了我心中的尘埃。叶落的沙沙声成了离别的声音，化作我心中的遗憾。岁月的命令，不可违背。我渐渐懂得，人生最大的遗憾总是在山海间形成，兴许在岁月的往复中会得到弥补。

    而今，我已离开支教学校4年了，每每回忆起那段岁月，仍会心潮澎湃。那个用铅笔一笔一画写出的名字，那一句足够坚守半年的话语，还有夕阳下的影子，共同构成了秋天里的回声。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四川宣汉县土黄中学教师 孙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