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流云,漫山苍翠,漫江碧透,这是我踏上故乡归途的第一印象。
这里是两省的交界,晨光爬上山头,留下光影,一边墨绿,一边青翠。这头是陕西安康下的边镇村落,河那边坐落着湖北十堰的乡镇屋舍,我的归途是从这边到那边。
两边的景色没有什么不同,在交界处生活惯了的人们恐怕都这么认为。夏天生命力的膨胀下都是一样的脉搏,一片片的绿色仿佛巨大的结节,在山脉中蔓延生长,向上渴望参天,向下沟通生命。
驶离县城,穿过隧道,经过许多小桥,边秦山脉的景色大片展现在眼前。说不出姓名的参天古树,盘虬交枝的山丛野树,一丛丛迎风的芦苇,花穗齐整地垂成一排。还有许多的人文景致一闪而过,探索旅游经济的农家村庄,凝聚工程伟力的水电站,一座座迎风的小型发电机……当然也有历史的痕迹,从前让我惊艳的一处彩绘墙,如今已随小村拆迁成废墟,几处未搬走的商店还在灰白的光幕下经营,下次经过恐怕又是别样的光景。
当身旁的村落渐渐稀少,眼前只剩山色与江水平分时,我知道离渡桥不远了。抬头眺望,江岸有许多白沙,与碧绿的江水相衬,芦苇荡和水生树丛交融在陆水边界。江面不时有一尾渔船,已经机械化的渔船在辽阔的江面上仍显得渺小,那大小仿佛失了真。摩托一刻不停地奔驰,景色慢慢不再变化,微凉清新的风舒服得让人发困,当我刚刚战胜模糊的意识,渡江的大桥就近在眼前了。白色的吊式结构十分显眼,经年的风霜并没有影响它的面貌,再向前就是故乡的土地了。
新修的古亭无人观赏仍显寂寥,油桐成片地在山坡招摇,山林还是那样充满生机野趣,和离别时又有所不同,每一株植物都好像透着喜悦,说着欢迎。一座座不同的小桥,无论长短大小都有了名字,写在路牌上。石砌的,钢铸的,引着水流车流,贯通在山林间。近乡的路途总是短暂,一个小时的疾驰,我终于踏在了故乡的泥土上。
一路见过许多山水,不同人文,心为久未谋面的故乡激动着,我想为我眼中的这片土地写点文字。
这里与大部分的中国中部山区没有什么不同,公路与山壁共生,房屋矮矮地坐落,田地里是温带大陆性气候的作物。这里的四季分明,山坡从嫩绿到翠绿到橘红再到灰白,周而复始。这里的面孔总是老样子,店铺的主人大家都能叫出名字,最大的变动可能是子承父业的传承。这里的孩子也会准时在上下学时一窝蜂地掠过街道,这里老人也会坐在门前和老友闲聊乘凉,这里也会有楼下的家长里短。这恐怕是个没什么特色的乡镇,但对生活在此处的人们而言,这片土地是独一无二的。
这里天气好时天空明朗湛蓝,云朵像膨胀的棉花糖,在远处炸开一丛丛的蘑菇云。傍晚霞光满天,但总是昙花一现,害羞地隐没色彩。夜晚有满天的星子,干净澄澈,夏天还会有不绝于耳的蛙声蝉鸣伴着静寂。树丛与花丛挨在一起,无法辨认品种,只有满眼的色彩,都一样纤细或粗壮,都一样生长。
这里的溪流构成乡镇的脉络,孕育了人类的文明,见证着漫长的变迁。街道的布局在近年才发生巨大的变化,整齐的高楼错落排列,压实的沥青路不再尘土漫天,恰到好处的绿化赏心悦目,翻新的广场傍晚依旧热闹,新修的学校仍是书声琅琅……乡镇好像还是旧时的模样,只是换上了时代的新衣。
这里不缺乏天险与景色,到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类的巧夺天工。山中“水帘洞”的内外是两番天地;青葱的麦田在初冬迎接朝阳;成片的油菜花田涌动着金黄的浪潮;山间的小瀑布自成一片清凉;人工的石子路蜿蜒隐向山林深处;窄窄的河坝框定河畔乡野的美景;野生的芦苇荡飘扬在自由的风中……每处都是美的、活的,只悄悄地藏在山野与田间。
这里的人情是温暖的,谁都有几句可聊,这里的日子是慢慢的,有节奏地缓缓流动。亲友会在好天气相约远游,至于爬哪座山,去哪条河,全看心意。邻居会在偶遇时打声招呼,在风雨骤至时帮忙收衣,这偶尔的关切,是时时关切的缩影。素未谋面的人,倘若愿意,打声招呼,知晓姓名,就算相识,但多是畅谈后,补上已有的关系脉络,拉近了距离。在这里分别时道声明天见,那总会再见。
再归故乡,几日后又要离别,微风轻拂衣摆挽留,看着晴空流云,岸边垂柳,难免对这缓慢如桃源的生活生出留恋,对这片简单的土地多了想要反复回味的眷恋。写下文字描绘些剪影,是为了跟这里道声珍重的明天见。明天见,故乡,我将从这里远行,穿过平原与山脉,城市与街巷,但仍会记得吾乡归处,星飞云长,时时回望。
这处偏僻的地方并没有多少动人心弦的故事,写不出动人心魄的宏伟篇章,但温润悠扬的文字却能够细水长流,在这里上演一幕又一幕的平常。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武汉大学学生 陈慕霞(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