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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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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蛙鸣(散文)

吴昌勇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11月19日   14 版)

    几年前的夏季,搬到新居当晚,浑身乏累的躺在床上,竟生出些许朦胧睡意。迷糊中,伴着清凉的夜风,一阵久违的蛙鸣从窗外不远处传来。穿透夜空的和鸣将我拽至窗前,循着蛙鸣的方向望去,离小区不远的洼地,淡淡的月光映照着一方池塘,高楼灯火在水面上悠悠荡荡。

    我猜想,那个不大的池塘,便是舞台中央,一场宏大的乡村音乐晚会正在精彩上演。站在高台上的指挥,用某种熟悉的方式起拍,收拍,不停调整着合唱的音准、速度和节奏,也巧妙地调动着场上情绪。迭起的高潮,吸引并打动着和我一样站在窗前的歌迷。

    在城市近郊一隅,在这个纯银的月光舞台上,拨动人心的旋律,时而高亢洪亮,时而舒缓柔和,时而激情飞跃,时而悠扬绵长,宛如萤光闪烁的音符,于茫茫夜色中勾画出一条圆润的声线。

    一塘蛙鸣,让我睡意全无,一阵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养在记忆深塘里的蛙鸣,此刻漫过情感的声带,也让熟悉的乡音在耳畔袅袅升腾。

    那是一个近水而生的小村庄。从远山奔流而来的一条溪流,在地势相对平坦处放慢流速,大量泥沙装满沟岔的口袋。日子久了,就成了肥可耕作的水田。为了囤住这片膏腴,乡亲们搬来石头垒砌成坎,经年累月,形状各异的水田一块一块罗列山脚下。相对于补丁般散布在山坡上的旱地,水田显得格外金贵,也就成了水边的座座粮仓。

    每年惊蛰前后,一溪春水沿着偃渠的老路流入田里。十天半月之后,经春水润泽,经春光普照,经春风的双手一遍遍抚摸过的水田里,星星点点的新绿将泥土发酵后泛起的气泡托上水面。一旦这方水土有了春天的语言,冬眠的青蛙该出场了。睁开蒙眬的睡眼,清清嗓子,望着姹紫嫣红的野花,望着扶犁春耕的老农,望着陆陆续续钻出洞穴的左邻右舍,一种放歌山野的欲望被唤醒,大地曲库也再次被打开。这也是它们走向春天的步点。呱—呱,呱—呱,先是羞怯的独唱,很快就招来此起彼落的和声与伴唱,一簇一簇,比水草更早地铺满水田和溪流两旁。

    清明时节,农人将谷种撒进水田开始育苗。就着春和景明的好天气,一道撒种育苗的,还有情思萌动的一对对青蛙情侣。溪流和水田,是温馨的洞房,也是舒适的产床。缠缠绵绵过后,珍珠般的卵泡浮游在水中,一个个谷粒大小的情感晶体,将生命的根须和叶芽在水中缓缓打开。雄雌可辨的蛙鸣,如循环播放的胎教音乐,让发育在水体宫腔里的小生命,用薄如蝉翼的耳膜,一次次感知春风的鼓点,也让它们在孕期就拥有天赋的歌喉。

    谷雨插秧,黝黑发亮的小蝌蚪褪去胞衣,绕着秧苗来回穿梭,细长的尾巴在水中自由地甩动,水波一起一伏,好似一串快乐的音符在跃动。望着流水襁褓中的儿女,生育过后的青蛙把歌喉对准这片生机勃勃的水域,并在往后的日子,和农人养育禾苗一样,呵护着这些盛开在水中的生命花朵。

    真正的歌唱季是在盛夏。当知了送走白天的滚滚热浪之后,青蛙披着一身水做的裙裾,将来自山溪边的丝丝清凉,用叶子的舟筏送到村庄,院场和更遥远的山冈。

    夏夜的星空下,一溪的青蛙,鼓着圆乎乎的眼睛,或蹲,或趴,憨态可掬,神情各异。流水声很快被蛙鸣淹没,曼妙的音符缓缓流淌在夜色中,似一条音乐的彩带,在夜风中轻轻舞动。每一只青蛙都是会唱歌的星辰,在夜晚的枝头还没挂上露珠之前,这些水中的精灵,在草木的屋檐下挑上一盏盏音符的灯笼。

    乡亲们坐在院场纳凉,头顶是满天繁星,身旁是花冠楚楚的夜来香,淙淙流淌的溪流和着蛙鸣,让寂静的夏夜灵动起来,也让同样热爱歌唱的知了和鸟雀,好奇地从睡梦中探出头,偶尔,还会调皮地应几声。轻摇着蒲叶扇,大口喝着菊花茶,繁星般洒满村庄的蛙鸣,如有无数双小巧的拳头节奏地敲打着耳鼓,白日劳作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在庄稼人眼里,青蛙和水稻都是生长在田里庄稼,盛夏的蛙鸣,是丰年的赞歌,会为秋天的稻穗贴金。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窗外鼎沸的蛙鸣将我带回故乡,带到童年。

    我固执地认为,水塘边这群草绿色的青蛙,和儿时稻田边和溪流旁的那群伙伴同出一脉。它们都是大地的赤子,对远山,对近水,对长空,对草木绵绵不绝的深情,从水洗般干净的歌喉喷薄而出。歌声就是心声,只要嗅到泥土甘醇的暗香,只要看到遍地油绿或一田稻黄,它们就难以抑制内心翻腾的一汪深情。草绿色的肺泡,带着某种使命在潋滟水波里踏歌—它们讴歌眼前,放歌过往,也用大自然能听懂的唱腔和唱词歌咏未来。

    当声声蛙鸣出现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出现在高楼林立的一方水塘,我忽然发现,故乡并不遥远,此刻就在身旁。有塘里这群青蛙为伴,梦中就有了稻香,就有了溪流,就有了青山四围的村庄。浓浓夜色中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蛙鸣,如扑面的夜风轻拂着我的脸颊和心绪,那是母亲的掌心才能生出的脉脉温情。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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