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窗外的雨声清脆悦耳,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带着我回到20年前的那些日子。那时,雨滴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与伯父铁锤敲击铁块的节奏不谋而合,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让我难忘且不舍。

  20年前,湖湘风情小镇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梦,三堂街镇也远没有如今的繁华。七八岁的我,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在自己家和伯父家之间来回穿梭。伯父是一位铁匠,个子不太高,臂膀有力,目光炯炯有神,打铁的时候神情肃穆,全部身心都投入在火炉当中。伯父的生活几乎全部围绕着铁砧和火炉,每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打铁,那声音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熟悉的声音。

  伯父成为铁匠也是偶然。我的爷爷是补锅匠,一年到头都要挑着担子在周围县市走街串巷帮别人补锅,那时候手艺人还是颇有地位的。虽然爷爷辛勤劳作,但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仍显得力不从心。作为长子的伯父,为了减轻家庭的重担,也决定学习一门手艺。毕竟在那个年代,掌握一门手艺就意味着能有一口饭吃,做得好还可以补贴家用。青春年少的伯父,踌躇满志,期待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改善家庭,能让一大家子的日子过得好起来。于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伯父便拿起了沉重的铁锤,开始了他的打铁生涯。春夏秋冬,无论酷暑严寒,他都坚守在火炉旁,一锤又一锤,不知疲倦。

  伯父在铁匠铺学徒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打铁的技艺也愈发熟稔,从学徒到成为师傅的得力助手。随着时间的流逝,伯父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名声渐渐传开,铁匠铺的生意开始有了起色。世事无常,伯父安稳恬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家庭的变故接踵而至。伯母不幸离世,留下了两个孩子需要伯父照料,那段时间从爸妈的口中来说是伯父最辛苦的几年,由于打铁用力过多伤了手,伯父便从师傅的铁铺离开。生活的重担没有压垮伯父的脊梁,艰难的岁月增添了伯父的阅历。为了生计,伯父四处奔波,在其他铁匠铺帮忙打铁,以赚取微薄的收入。那些年,伯父的辛苦和劳累,我那时还无法完全理解。

  当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伯父在自家院子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炉子,开始在家中打铁,终于有了一间小屋安身立命。

  小时候的我,在山村里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尤其是下雨天,天气又冷又湿,去伯父家看他打铁成了我消磨时间的好方法,用现在的话来说,不仅驱寒还解压。但伯父为了我的安全,总是不让我靠近,只允许我远远地观望。甚至于烧得通红的铁块被伯父锤出铁屑,带着炽热四散纷飞时,我会立即关上房门,从门洞里悄悄地看。直到铁块从通红变得暗红,铁屑不再飞舞,我才打开门,“光明正大”地看着炉火烧红铁块再被伯父夹出,我又关起门来“偷窥”,形成一种默契。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真正全过程了解打铁这个行业。打铁是一项极其辛苦的工作。伯父将铁块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炉中,然后拉起风箱,为火炉注入更多的氧气。火势越旺,铁块加热得越快。伯父凭借丰富的经验,总能准确判断出火候。他熟练地用长把铁钳夹起通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然后用小铁锤指挥另一位叔叔挥动大锤,准确地落在铁块的合适位置。打铁的声音震耳欲聋,语言交流几乎不可能,因此伯父手中的小铁锤就成了指挥棒。通过不同的落锤方式,他提示大锤何时落下,落在哪里,何时停止。两人经过多年的磨合,已成为完美的搭档,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铁块逐渐成形,伯父会换上小一号的铁钳,将铁块再次夹出,继续捶打。每一把刀具的成型,都要经过伯父计以上万次的捶打,粗胚成型后还要经过一道道烦琐的工序:定型、淬火、回火、开刃、磨刀、装把、涂油……每一道工序都至关重要,有时候一整天下来,也只能完成一把菜刀。

  伯父依旧每天围着火炉打铁,而我则开始了漫长的求学之路,只有在闲暇时才会去他家看看。再后来,我离开了小村,开始朝着更广阔的天地前进。伯父也从家中搬到了镇上,开设了自己的铁匠铺。20年过去了,我从桃江县的小山村走到了祖国的大西北,而伯父在湖湘风情小镇的三堂街也打出了“刘铁匠”的名声。

  时过境迁,我已不再是小小的一个,只能躲在门后看着伯父打铁的小孩,年近古稀的伯父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铁锤。但,每当雨天来临,我总会想起小时候下雨天看伯父打铁的情景,那“叮咚叮咚”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恍若今天的雨声……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