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美,是我在泰国最好的学生之一。

  2023年6月,刚刚从大学毕业的我,参加了教育部的国际汉语教师志愿者项目,背起行囊,走出大学校门,走进了泰国东北部一所乡村中学的校门。

  泰国盛夏的温度,让人有些恍惚。舟车劳顿后没有任何停歇,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汗水,我第一次走进他们的教室,学生们都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当时,她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引起我过多的注意,我也默认坐在最后面的学生应该不太爱学习。后来开始上课,我发现泰国的学生擅长唱歌、跳舞、艺术创作,但是,高强度的学习,对她们来说确实有些枯燥。而初到泰国,我的泰语水平只停留在“你好”“谢谢”,尽管我坚持不懈地想和坐在后面的同学沟通,却只有坐在前面的有中文基础的同学跟我互动。

  直到有一天,她好像被我的坚持打动,在最后一排举起了手。下课后,她主动走过来和我聊天。我能看出她的紧张,同时也惊讶于她的中文其实还不错。她说:“邵老师,我喜欢和你学中文,你就像我的姐姐。”我习惯了泰国学生的热情,笑着回应她。

  再后来,中文戏剧比赛,我主动邀请她参加,让她担任重要的旁白。我能看出她眼中被认可的欣喜,就像17岁那年,被高中老师认可的我一样。再后来,我们说的话越来越多。她主动陪我走尘土飞扬的小路回家,帮我驱赶路边的流浪狗;在交通困难的乡镇里,她和她的朋友骑摩托车帮我去买菜;她变成了我的翻译和泰语小老师。我的泰语越来越好,她的中文也越来越好。

  那一年她高二,她的班主任老师告诉我,她在其他课上很懒散,看她与我相熟,让我叮嘱她上课不要迟到,要认真听课。虽然我也知道泰国的高考制度多元化,大部分学生申请就能上大学,但我总是担心,她能不能考上好大学,每天叮嘱她好好学习。有点出乎意料的是,她真的非常听我的话,变得越来越勤奋。

  一天又一天,路边的鸡蛋花开了一朵又一朵,她也和其他的泰国学生一起,逐渐成为了我在泰国的“家人”。年末时,我收到了那份不太想面对的留任意向表格,我需要决定自己第二年是否继续留在这个村庄。我很犹豫,她们也明白我在犹豫什么。这里的交通、基础设施实在太差,家楼下的对面,就能看见自由自在的牛羊。没有摩托车的话,东南亚毒辣的日光让我在这里寸步难行。

  一开始,她和其他同学特别希望我能留下。可是有一天,她说:“老师,如果你真的想回家的话,你就回吧。我不希望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我以后也可以去中国找你。”我的心底突然有一些东西裂开了。我忘了“文化休克”,忘了数不尽的烦恼。我想起,她们用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给我买生日蛋糕,帮我搬成箱的水到家里,看到好吃的泰国小吃也要买一份让我尝尝。我想,那就陪他们毕业吧。

  今年,她通过了HSK考试,如愿考上了泰国排名前五的孔敬大学,继续学习汉语。回忆我认识她一年后的那个傍晚,她陪我去超市买菜。骑着我那辆耗电特快、轮胎常坏的小小电动车载着她,我们吹着风,抬头是夕阳正在下落,是属于小镇的蓝调时刻。她说:“老师,我没有姐姐,只有弟弟和妹妹,爸爸妈妈都在国外打工。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你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我骑着车没有回头,只有风知道,我的眼睛已经湿润。那一刻,我想,我不只让汉语的种子在这片土地萌芽了,也让我心中的教师使命被唤醒……

  毕业的告别已经拉开序幕,我也决定今年回国发展,我不知道离别的时候,我会流下多少眼泪。陶行知先生说:“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而我想说,我没带半根草来,却捧着一颗心回。这里淳朴的师生之情,让我迷茫的心逐渐清晰,让我从一个刚刚踏出校门的“小小的我”,蜕变成了一个主动寻求成长的大人。

  行文至此,窗外的热带雨正与浓绿的芭蕉叶合奏,我想,我不会忘记我曾经在这里付出过我年少时最诚挚的心。最后的最后,我想说:“明美,老师在中国等着你。”

  责任编辑:宋宝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