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以后，忙忙碌碌，总觉时间飞快，尤其是刚过去的这个春节，就像朱自清笔下所写的“日子已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对比鲜明的是，儿时的过年总是满心的欢喜，而为人妻母后，每到过年总是夹杂着莫名的焦虑。真是前些天还在盼着过年，转眼间春节就离去了。

　　年，似乎只是给在尘世奔忙的我们按下一个暂停键，我终究是抓不住这指缝间的光阴。但年节里那些温馨回忆却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时不时地突然冒出来，温暖着我的心灵。

　　1

　　小时候的春节，是我们姐弟最渴盼的日子。整日里无忧无虑的，只管享乐，不曾体会年节背后是父母在默默付出的辛劳。母亲早早就搞好了家里的卫生，每一个角落都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明净的家里让每个人的心里亮堂堂的。晚上睡觉时被子上还有阳光的味道，十分好闻，仿佛披着一身暖阳，我和妹妹说着悄悄话一整夜好眠。

　　大年三十，母亲蹬车去塘围圩买回一藤篮好吃的：糖果、饼干、各种散装凉果，还有胖乎乎的年画娃娃。父亲买回年画和春联，一阵忙活后家里家外焕然一新。傍晚时分，汤圆和蘸了酱料的鹅肉、猪肉炒柿菇、荷兰豆炒鱿鱼、清蒸海虾等美味先后上桌，我们姐弟两眼放光，口水直流，还未等菜全部上齐，就迫不及待地抓起鹅脚鹅翅往嘴里塞。母亲也不责怪，只是笑吟吟地劝我们慢点，别噎住了。

　　吃完团年饭，收拾好饭桌，母亲会拿出酒杯印、簸箕和米粉做点心，临睡前还会给我们发压岁钱。一晃经年，父亲去远游了，母亲撑起一片天，直到我们都成家生娃。每至春节，我那对儿女都会响亮地唤她“外婆”，妹妹的女儿糖糖脆生生地叫她一声声“外婆”，弟弟的娃娃还在襁褓中却会逗她奶奶笑哈哈，时光匆匆，母亲的头上似落了一层雪花，亮晶晶的。

　　2

　　除夕前，我去银行兑换了一些崭新的零花钱，面值有1元到50元不等，见到小孩就发一个，寓意新年大吉大利。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一张张百元大钞换成的散钱，小孩子用起来方便，我想无论大人小孩都喜欢新钱吧，拿在手里有一种不舍得花的爱惜。

　　换新钱时，考虑到远嫁的妹妹也许不方便，我就也给她换了一沓新钞票。待她回娘家，我拿出新钱时，她高兴得眉开眼笑，只要妹妹开心，我这个当姐姐的也甚是欣慰。她回中山时给我买了条红绳手链，说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让我万事谨慎些，要佩戴护身符，说她买的护身符开过光，可破太岁，让我随身携带，这何尝不是姐妹情深？妹妹还买了红衣服和红袜子，让我天天穿红戴红，想来日子不红火都对不起她这片心意。爱你的人无论在哪里，总会有牵挂，并用她的方式在为你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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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娘家前，公公要我去地里拔些他种的生菜、香麦菜、胡萝卜，说过年有得吃，也好意头。末了还不放心我，让我在家等着，他直接去地里给我拔回来，并把泥土清洗干净用大袋子装好，这令我感动极了。这个平日里在我眼中说话大嗓门、不近人情的“老顽固”竟也有柔情的一面，他是口硬心软呀。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话哪有句句对的呢。我们看一个人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说起来，其实我跟公公也没有什么矛盾，大多是育儿观念上的分歧。现在，我看到他对孩子们分明是宠爱的：每每我儿子挑食，他总是耐心地煎荷包蛋，炒面，炒土豆丝，哄着他吃；每次我儿子在家看电视一段时间后，他总是要带他去户外踩踩单车运动一下，虽然那辆单车是他捡来的，但经过一系列改装变了模样，像一辆儿童自行车了。哎，老人宠溺孙子也不是什么大错，老人家高兴就由他去吧，有人说好孩子是宠不坏的。

　　4

　　大年初七晚上，我们一家人去影院看了《哪吒之魔童闹海》。

　　早就听说这部动漫很不错，5年前我看了第一部，被活泼叛逆不服输的哪吒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震撼了。看了第一部就不想错过第二部，结果这部是超出预期的好看。很多台词和画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既有笑点也有泪点，还有燃点。

　　父母对哪吒无条件的爱和包容，让我羡慕，哪吒在见到两个天仙哥哥前对自己形象的紧张和担忧让我共鸣，申公豹在弟弟申小豹面前流露出的温柔让我惊叹，东海龙王在面对儿子敖丙时的慈爱，更是让人动容。当哪吒的娘亲殷夫人灰飞烟灭化为仙丹，哪吒不甘不舍的抗议声响彻云霄时，影院里一片寂静，我忍不住泪流满面，侧头看向女儿，平日里泪点高的她这会儿也在抹眼泪呢。

　　5

　　大年初一这天，阿舒回来了。她约了我，问要不要见一面。我说当然要的啊，好久不见了。我们是一年才见一次，当然要深情款款地相见啦。

　　阿舒是我中专时期的舍友、同学，因为性情相似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朋友。我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一次，阿舒带回了她的老公，嗯，温文尔雅，脾气甚好，气质跟她很搭，真是为她开心。我笑她：哎，觅得如意夫君，别忘了朋友呀。

　　“你看我像重色轻友的人吗？来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这是我亲手做的雪花酥和绿豆饼，你好好尝尝。还有这两个红包，你拿回去给两个小宝贝……”

　　我接过那袋零食，本能地想要推托掉红包，禁不住她非要塞在我口袋里。阿舒很自然地朝我走近，张开了双臂，我便也很自然地拥抱了她，这是我们的友情拥抱。哎，算了，跟她也用不着见外，怎么说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呀。阿舒还是跟读书时一样年轻，面容平静，说话不急不躁，她说自己日常喜欢锻炼，经常去爬山，跑步，打球，还经常研究美食，学会了做很多小食和菜谱，不用去外面下馆子，自己在家就能做出厨师的水平。

　　我其实挺欣赏她的。每一个人生阶段，她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选择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件事，然后把心力精力体力放置其中，潜心深耕，享受时间带来的复利。果然，做什么很重要，但是知道自己不做什么，也很重要，这样精力集中，才能成事呀。

　　与她相比，我知道自己被太多东西牵绊住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常常厚此薄彼。我呢，优柔寡断，对自己不够狠，于是很多事情过于率性，有头无尾，只有三分钟的热情。真是性格决定命运。现在我是职场妈妈呀，确实也有局限，有着许多身不由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过好眼下，做什么事情会让自己开心就尽管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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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时翻书修身养性，看了曹雪芹的《红楼梦》，木心的《文学回忆录》以及洪永争的《浮家》，还翻阅了鲁迅的杂文。以前一直没时间读的，现在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地读，或走马观花，浮光掠影，有的真读进去了，有的读了三分之一，有的读了一半，也有的读完了。我也不强逼自己一定要读多少，就是此时此地随心而读，没有目的，想读就读，不想读就暂且放下，去外面走走。以前读不懂的、感觉晦涩乏味的部分，现在居然一下子开窍了，还能产生共情共鸣。原来，不同时期的阅读能赠予自己不一样的感受。或感动，或启迪，或警醒，阅读是一场穿越时空和高尚灵魂的对话，正如谢有顺在《文学的深意》里所说“人也许不认识人，但灵魂认识灵魂”。

　　作家冯瑶在《蓝房子》“除夕之夜”一章里借王二之口说，村里的阿明叔在过年时一定会喝醉，还有可能发酒疯，平时不喝酒，也没有时间喝酒，既当爹又当娘，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天都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只有大年三十那晚他才敢放肆一下，让自己醉一回。如此这番让自己继续有力量来抵抗新一年生活的苦难。小说里的阿明叔亦让我心生悲悯，我想起了奔走在尘世间的无数个“阿明叔”，他们卑微而坚强，像野草一样活着。生活的艰辛滚滚袭来，但每逢过年，见一面可爱的人，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听一听长辈关切的唠叨，我们便又在心底积攒了继续奔跑的力量。

　　立春日偶然看到一首小诗：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

　　就是想去花店，

　　买一束童叟无欺的春天。

　　这个春节留下了什么，我想是体内重新生长的热爱。春天到了，总要去爱着些什么，一切都会在春天中慢慢变好。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