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夜,送蛴蟆;蛴蟆公,蛴蟆婆,把你蛴蟆送下河。”

  劈一根壮些的新竹,截正中部分剔枝,用力破片拉成条,挤压成纺锤状,再用细篾编织固定,糊上自家红彤彤的纸,便做成了蛴蟆灯。四川一些乡镇的小河沟,年年都有蛴蟆灯,星星点点,蜿蜒在河沟里,点亮了正月十四的长夜。

  今年也是如此,急切又欣喜地备好了一切,而天还亮着。我啃着最后半张锅盔饼,望了一眼远处淡金色晚霞:“还要等多久呢?”

  “慢慢等,不急。”父亲抄着手,以川蜀人骨子里的乐观和随性,与其他人悠闲攀谈。

  等天色再暗几分,夕阳彻底映红了天际,街道尽头就隐约响起了锣鼓声。人渐渐多了,熙熙攘攘占了大半个街,不一会儿又推搡着到了路边,我只好踮起脚尖,远远见路中间列队有一群人,头顶红帽,身裹“黄袍”,每人手中一根竹竿,托举着昂扬的龙。他们浩浩荡荡,走在这天然的舞台上。我正想摄影,忽而又被人群往后推了。定睛一看,只见那龙活了!它灵活地舞动着,四周尘土飞扬,就仿佛腾云驾雾。

  龙飞到哪里,人群就跟到哪里,他们手里都高举着蛴蟆灯,还簇拥着一团新绿——是青蛙的颜色,亦是春天的颜色。纸糊的蛙身巨大,一双圆眼也不眨。传说送走了它,村里的瘟疫消散,田野便会丰收。

  当长长的鞭炮被点燃,炸响撕裂夜幕,一盏盏蛴蟆灯就随之亮了。我们沿着蜿蜒的山路上坡,不知谁起了个头:“十四夜,送蛴蟆;蛴蟆公,蛴蟆婆,把你蛴蟆送下河!”大家就跟着喊,声音响彻大山,连鞭炮声也逊色;我们笑成一团,蛴蟆灯一斜,火就顺势燃到了纸上。我连忙定身灭火,再小心翼翼地举正。

  路过一块块稻田,途经一家家商铺,前面的大人抱着幼童,那孩子已然睡着,手中还捏着小小的蛴蟆灯,里面没点火。每走一段路,都能遇到安保的警察,他们拿着喇叭,护着小孩,为人群指引方向。虽然天色全黑,我们心中却是稳稳的安全感。

  走了一小时的山路,我的腿脚已经酸胀,不觉停了下来。听见“啪——”烟花升起,在漆黑的夜幕绽放。回头,见身后灯火星星点点,荧荧光芒是温暖,亦是家乡的方向,我心底油然生出一丝底气,一丝信念,便又有了前行的力量。

  人们欢呼着,喧嚷着,火花是对来年的希望,蛴蟆笼则是对平安的祈求,村民的心愿就是如此简单纯粹。到了开阔的地方,往下一走就是河沟。稳稳地往淤泥里插上了蛴蟆灯,虔诚地默念了愿望。往回走时,远远望见蜡烛还未尽,是否会燃至天明?

  忆起儿时,我也常随大人送蛴蟆,只是小孩子困得太早,后半段都不记得了;上高中那几年,更没有机会回乡了。蛴蟆节于我而言,是朦胧的人影,是夜里的寒气。时至今日,当我再次回来,竟见路边关于它的标语、高挂的宣传牌,参加的人也远比往年多,还有不少从外地来的。

  夜深了,警察和志愿者依然坚守,努力维序,保证大家平安离开。灯火之下,映照着民众之间的团结,映照着政府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蛴蟆节使大家的心更贴近了。

  蛴蟆灯亮着,人心里暖着。回家的路上,我做了一场梦,梦见大蛴蟆伴着瘟疫走了。稻田安宁,家畜无恙,今年是丰年。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