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视频通话,第一句传来的,总是姥姥温暖的问候:“闹甚呢(做什么呢)?你们那儿那么冷的吗,多穿点衣服……”那是一句带着浓郁北方气息的方言,高原味的关怀,一次次勾起了我记忆中的乡情。
妈妈的老家地处内蒙古高原南部边缘,一边紧挨着内蒙古,是河北省最北部的坝上地区。以前,我每到暑假就会跟着妈妈回老家。记忆里,那里的空气味道十分香甜,鞋子踩在小石子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风吹着两旁笔直挺拔的杨树林,沙沙地唱着歌。姥姥邻居家有一个小哥哥,我喊他亮亮哥哥。亮亮哥哥的妈妈总是天不亮就出门打工了,每当我早晨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我床边了。他会带我到小路边采沙棘树上的小果子,那时的沙棘果总是绿绿的,我鼓起勇气合紧上下门牙把小果子咬破,顿时感觉全身都被酸倒了。亮亮哥哥每次都说:“你要是秋天来就好了,等到秋天这些沙棘果变成橘红色就很甜了。”还记得那时候,北方的地是非常干燥的,田埂上总会有一片片龟裂的土皮,我便跟着亮亮哥哥在田间踩土皮,听它发出清脆的声音。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每天上午卖东西的吆喝声:“卖熏鸡,熏肉,火腿肠……”起初,我实在听不懂,匪夷所思地问妈妈:“这里还能卖‘凶器’?”好奇地跑出去一看,原来是一车的熏肉,摆放得整整齐齐,深红色的鸡,一条条的火腿肠,在一阵阵柴火熏的香气中氤氲开来。小商贩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笑问:“来点儿哇。”他一边给姥姥找零钱,一边夸我:“外孙真亲。”故乡人对每个孩子都叹“真亲”。在南京,我也时常听到吆喝声:“卖酒酿,桂花酒酿,小元宵……”接着,“卖熏鸡,熏肉,火腿肠……”便会在耳边不时回响。
去年夏天,妈妈又带我回了一趟老家,绿油油的莜麦田、高大的风车让人眼前焕然一新。路边的蒿子草长到了我的腰部,车子只好远远停在外边。我们刚到,坐在村口的佘奶奶便起身相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我们走来。推开锈迹斑斑的小铁门,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也在述说它好久没动弹了。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大多是老人带着小孩,一下就出门围了过来。“都长这么高了!”大家不住地感叹。我们还没坐稳,住在同排的邻居就把家里做好的油饼、黄米糕、莜面都端了过来,那黄澄澄的面食,还散发着阵阵的热气。也许是因为坝上地区常年寒冷,莜面成了主食中的主食,抗寒,耐饿。至于黄米糕,以前可是逢年过节的美食。谁家有什么重要仪式时,周围邻居都会来帮忙炸糕,刚出锅的炸糕金黄、圆溜,咬一口又香又糯。炸糕总要在第一时间给邻居们送一碗,我不由想起小时候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给邻家送糕。从自己家院子里出来,顺着隔壁姥姥家院墙,用膝盖顶开小木门,走到邻居家门口时,我得更小心地跨过门槛(这门槛主要是用来拦住小鸡小狗的)。隔壁姥姥一看到我总是惊得不行:“哎呀,你咋给姥姥送糕了!”于是,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口袋里便会塞满姥姥给的零食。送出去一碗炸糕,那时的成就感足以让我开心一整天。跨越山海,我现在依然怀念家乡人们互相送饭的情景。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记忆中的乡情,有乡音,有乡味,更有乡人。我们出发回城时,佘奶奶又出来送到了门口。佝偻的身躯一年比一年更显单薄,要强了一辈子的腰杆,不断地前倾,前倾……故乡似乎越来越远了,记忆中的乡情,裹挟着那大青山的清新气息,逐渐浸润了我的心,忽又飘散到了很远的地方。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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