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微风吹动了朦胧的星,给这世间带来了一丝清爽,日头缓缓地抛下万物,隐没,一切都在渐渐归于宁静。

  一只蝉安静地停落在树干上,它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嘶鸣,此时正在养精蓄锐,为明天的歌唱做足准备。

  突然它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这叹息声微弱得几不可闻,要不是周围的寂静,它还以为是风的轻语。蝉立即紧张起来,对于昆虫来说,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是天敌侵扰的预兆,它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危机一降临,它便轻振翅膀逃之夭夭。可等了许久,附近仍然悄无声息,蝉缓缓收起了翅膀,它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夏日的炎热弄昏了头,出现了幻觉。

  “唉。”

  又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蝉立即惊慌失措,纵身飞起,却因太慌忙撞到了树枝上。

  “蝉老兄,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快要死了。”

  蝉闻声连忙稳住身形,定睛向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是一只老蜉蝣,耷拉着两个翅膀,看起来命不久矣。蝉被气得吱吱乱叫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猛禽来吃我,原来是一只老虫,你这老虫真是没活头,都快死了还想着来寻我的晦气。”

  “蝉老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实在太想找人说话了。”

  蝉转着两个黑溜溜的眼睛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想让人转述你的遗言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蜉蝣朝生暮死,寿命只不过短短的一天,没有所谓的家人,所以是没有必要说什么遗言的。”

  蝉听了之后吱吱大笑了起来:“原来还是一只短寿鬼。那我告诉你,我已经活了7年了,虽然我前7年都生活在阴暗的地底,但我的见识可比你多得太多了。”

  蜉蝣轻轻地晃动翅膀,眼中仿佛有了光彩。

  “那你能给我讲讲吗?我这一生似乎一直都在奔波忙碌,还没来得及见识到更多,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原先一些似有似无的打算,现在也来不及实现了。”

  蝉轻蔑地抖了抖翅膀,吱吱说道:“这世间就没有我没见识过的,要是让我给你讲的话,我能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到时候恐怕你的重孙都老死了,更何况我还要保持美妙的歌喉,为明天的求偶做准备呢。你这个短命鬼赶紧飞到别处倒苦水,本大爷没时间陪你消遣。”

  蜉蝣将翅膀耷拉下去,好像若有所思,喃喃道:“飞吗,我早已经飞不动了。我也曾经追寻过爱情,好像是一个午后,不对,是今天的午后,我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同类,如果可以,我真想再见见它,可惜不能了。当时我还能飞的,我为什么没有鼓起勇气飞过去呢。早知道当时应该搏一搏的……”

  蝉越听越觉得好笑。

  “看来你不仅是个短命鬼,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懦夫,连最重要的求偶都搞砸了。你当时是不是或多或少在心里想着,即使错过了这个,以后说不定会遇见更好的。那我告诉你,只有眼前的才是最好的。这个你别不信,这世上最复杂的动物是人吧,这么和你说吧,没有任何一只昆虫比我更了解人类,我曾经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蛰伏了7年,我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了。”

  蜉蝣眼里又重新升起了光彩。

  “那你能给我讲讲吗?什么事情都行,我太想知道了。”

  蝉感受着蜉蝣崇拜的目光,得意地吱吱叫了两声。

  “看在你要死了的份儿上,我就满足你一下吧。之前我在那户人家蛰伏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小男孩发现了,当时真的好险,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小男孩居然能挖那么深的土,但是还好,就在他马上要挖出我的一刹那,他被他的父母叫走了,并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那个坑很快就被填好了,但是为了防止再次被发现,我还是转移了蛰伏阵地。可能是我多虑了,说来也搞笑,那个男孩再也没来过院子里挖土了。”

  蜉蝣大奇,问道:“他也是像我一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吗?”

  蝉吱吱大笑。

  “当然不是,我听说他们人类和我们蝉一样,也有一个叫蛰伏期的东西,只不过我们蝉只需要7年,但是他们得用12年。”

  “12年?我都不敢想象。”

  “这当然是你个短命鬼想象不到的,他们这个蛰伏期倒也奇怪,前几年还能出来捉捉蝴蝶,掘掘土,找找我亲戚,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只能蜗居在一个叫学校的地方,连家也不能回。”

  “那他们蛰伏期之后会长出翅膀吗?他们之后是不是要飞去海边呀。我特别向往大海,我听池塘里的鱼说,大海是它们所有鱼类都向往的地方,那里有世间的一切美好,我也想去看看。”

  蝉听了之后摇了摇头道:“海洋自然是鱼类的天堂,那里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但是大海对我们虫类却是致命的,那里有猛烈的海风,它会把我们吹到海里淹死的。”

  蜉蝣听了,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这样啊,那我当时就应该去追寻它的,我就是因为想去看一眼大海,才永不停歇地飞翔,错过了很多,现在生命走到了尽头,竟知自己所求的都是泡影。”

  蝉无奈道:“蜉蝣老弟,不是我说你,这距离大海很远,即使是人类也得需要乘坐很长时间他们人类的交通工具才能到达,你当时怎么有勇气出发的?”

  蜉蝣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觉得自己应该去海边看看,脑子一热就出发了。蝉老兄,你能继续讲讲那个小男孩的事吗?我觉得我快要不行了。”

  蝉道:“后面的故事也没什么可讲的了,只不过是小男孩变成了大男孩,他们蛰伏期结束之后是要经历一个类似于蝴蝶破茧的过程,他们人类说是叫什么‘高考’。他们破茧之后并不会生什么翅膀,但是会获得一段时间所谓的自由,不过这个自由也不是真正的自由。他们不能像我一样每天无忧无虑地吸食树汁,唱着歌,而是被困在了一个人与人之间的枷锁里,天天忙着应付这个那个的,却唯独忘了应付那个每天只喜欢追追蝴蝶、掘掘土的自己。蜉蝣老弟,你说这搞不搞笑。”

  蝉说完之后又吱吱地笑了起来,可是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回应它。蝉向四周望去。

  “蜉蝣老弟?”

  “蜉蝣老弟??”

  ……

  原来,那只蜉蝣不知何时已僵死在树干上,一阵晚风吹过,带着它去了它所向往的大海。

  蝉叫了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正疑惑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柔软的存在,振翅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只听耳畔传来声音。

  “哥,这蝉可真是烦人,大晚上的还乱叫,可算罩住了。”

  “这蝉这么聒噪,没想到还挺肥的,我们抓它去喂麻雀。”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