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寒冷是世界的赠予。对熊,世界赠予了保暖的皮毛和冬眠的本领;对先民,世界赠予了避风的山洞。而对今人,世界赠予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我们身上的羽绒服、羊毛被,都是人造的;涂在手上的保湿胶、治疗冻疮的药膏,都是化学元素的人为组合;吐着热气的空调更是世界再演化千万年都无法自然形成的。

  可这些真的不是世界赠予的吗?

  羽绒服里的鹅毛,羊绒被里的羊绒,不都是取材于世界的赠予?各种膏、露、霜、剂的有效成分,不都是从世界的赠予中提取或萃取出的?空调、取暖器的组件溯本归源,不都是世界的赠予转化出的?

  世界从不吝啬,它要赠予,就把全部都送出来。只不过世界不会写说明书,需要人自行发现、发明。而很多事情,唯有在真正拥有后,才会发现这是世界早就打定主意要赠予你的。

  从学会使用工具开始,人与世界的关系,就不再是简单的赠予和接受了。人一直发挥着人专属的能力,参与着世界的发展、演变、改造和运行,也参与着世界对人的赠予——随着文明不断发展,世界对人的赠予从现成品变成半成品,并不断变为原材料。人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加工,去改造,将世界的赠予变成自己的宝藏。

  千年前,曹操听华佗说要进行开颅手术时,倍感荒谬,气极反笑。千年后,我身边就有不少经历开颅手术的例子,我们只会心疼其元气大伤,并不觉得异想天开。很多在旧时、在古人眼中的不治之症,已成为云淡风轻的医学术语,从疑难杂症的名单里踢了出去。瞧,在人类历史上如黑云般笼罩,张牙舞爪,让无数人瑟瑟发抖的疟疾,在青蒿素面前溃不成军,而那不就是从黄花蒿茎叶中提取的?靠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凭借科学家的钻研、奉献精神,人类正发现越来越多世界的赠予,并把它们利用得很好。

  回老家过年时,父亲说,这个亲戚脑瘫了,那个亲戚食道癌了……一个个冷冰冰的名词接连抛出,让我听着就感到窒息。我只希望他们与其谈之色变,不如保持足够的乐观与希望,也许再等一等,技术突破了,希望就会像公鸡的啼鸣一样,把所有的晦暗一扫而空。

  是的,只要不停下脚步,总有机会得到世界新的赠予,譬如重新响起的风铃。

  世界并不区分善恶,它一视同仁,所以它赠予善,也赠予恶;赠予健康,也赠予疾病。既然是世界赐,不可辞,那就背着呗,就像书生的箩筐里多了一块烂泥,不然能怎么办呢?停在原地,想擦掉它,又擦不掉,只会浪费时间精力,并失去道路远方的种种可能。不妨背着继续前行,也许过不了多久,世界又会赠予一池清水,轻松就能把烂泥洗掉。

  有时候,如果以更高的视角去回看,被世界赠予的祸,也可以加工出福。史铁生不就是在残疾和尿毒症的折磨中,抵达了“写作的零度”,皈依了精神上的地坛?一部《病隙碎笔》,对人生、命运、爱与生死的探索、诘问与解答,都超凡入圣,而地坛也成了文学史上一座永恒的地标,孕育哲思,涵养安宁,抚慰灵魂。

  很喜欢他的一句名言:“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如今,我也学会坦然面对世界的赠予,不管善恶祸福,都耐心将它们内化、外化成自己的财富。于是,在世界赠予我的东西中,有一部分成了我自己赠予我的礼物。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