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山村,向来是满载着花晨月夕的。

  我于一个微雨的清晨到达这里,山色空蒙,远望去,竟如一幅水墨画,只是少了题跋。

  村口的老樟树,据说有300年了,树干粗得两人合抱不来。树荫下常有老人坐着,吸着旱烟,谈些陈年旧事。他们脸上的皱纹,与树皮的褶皱,倒有几分相似。我走过时,他们便住了口,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这个外地游客,待我走远,那低语声又窸窸窣窣地浮起来。

  村中的房屋,多是黑瓦白墙,间或有一二黄泥小屋,歪斜地立着,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顽强地支撑了几十年。屋前总有一小片菜畦,种着些青菜、萝卜之类。村妇们弓着腰在田间劳作,发髻上插着一朵野花,红得刺眼。

  午后,我沿着溪边的小路漫步。溪水很浅,清澈见底,几尾小鱼在石缝间游弋,忽而聚拢,忽而散开,如同听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溪边的石头上,蹲着一个垂钓的孩子,约莫七八岁光景,赤着脚,裤管卷到膝盖以上。他并不专心于钓竿,时而捉一只蚂蚱,时而向水中掷石子,钓竿倒成了摆设。

  “能钓到鱼吗?”我问。

  他抬头看我,眼睛黑亮,脸颊上沾着一点泥。

  “钓不到。”他坦然道,“鱼都精得很。”

  “那为什么还钓?”

  “闲着也是闲着。”他答得极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哑然失笑。这小孩竟比许多大人更懂得生活的真谛。

  傍晚时分,炊烟从各家的烟囱里升起,先是笔直的一缕,继而散入暮色中。空气中飘着柴火的气味,混合着饭菜的香味。一只黄狗在巷子里慢悠悠地走,时而停下来嗅嗅地面,时而抬起腿对着墙角做标记。它对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却又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投宿在一户农家。主人是个50来岁的伯伯,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手掌粗糙如树皮。他的妻子寡言少语,只是手脚不停地忙碌着。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外加一盘腊肉,油光发亮。饭间,汉子告诉我,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您不觉得寂寞吗?”我问。

  “惯了。”他扒了一口饭,“城里太闹,不如山里清净。”

  饭后,我坐在院中的竹椅上乘凉。夜色渐浓,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明亮得几乎刺眼。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接着是更多的狗应和着,此起彼伏,然后又归于寂静。偶尔有萤火虫飞过,拖着一点微光,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弧线。

  临安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次日清晨,我被鸡鸣声唤醒。推窗望去,山间浮着薄雾,如轻纱般飘动。田里已有农人劳作的身影,他们弯腰的姿态,与土地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仿佛生来便是如此。

  我忽然明白,这里的悠然自得,并非无所事事,而是一种与天地共生的从容。他们不追赶时间,因为时间在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他们不争夺什么,因为土地给予的已足够温饱。

  临安的山村,便是这样一个地方——它存在于人心。

  (指导教师:张梅)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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