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

  本文讲述了几位医学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奔赴西部基层参加志愿服务并扎根的故事。谈海玉放弃稳定工作,投身雪域高原的医疗事业,面对艰苦条件坚守岗位,成为当地百姓的健康守护者。作为同学的吴文昌和周国华,相约从江西来到新疆,分别在天山南北从事医疗服务,他们发挥专业特长,不仅提升当地医疗水平,还促进民族团结,成长为业务骨干。黄贵军则在贵州大山深处,通过远程教育普及医疗知识,改善乡村医疗条件,他的事迹也影响了师弟彭伟投身基层医院发光发热。他们各自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健康,践行着“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的青春诺言,把最初的那一缕火苗燃成了火焰,也把“西部计划”映照得熠熠生辉,吸引着越来越多的高校毕业生加入其中。

  雪域高原的健康使者

  2003年,谈海玉放弃留在青海西宁工作的机会,作为一名女医护工作者参加第一届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从此与那曲结下深深情缘。

  2019年的冬天,一场大雪过后,我在青海西宁见到了在老家休年假的谈海玉。像是邻家的大姐姐,她的和善仿佛阳光一般驱散了屋外的严寒。我与谈海玉的采访缓缓进行着,她的故事也在我的脑海里一点点定格。

  谈海玉出生于青海西宁,在她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父亲因为车祸意外去世,维持家庭生计的重任突然落在了身为下岗工人的母亲肩上。日子一年一年地熬,也一年比一年更好。2003年,即将从青海医学院毕业的谈海玉面临着人生抉择。

  这样的大事,母亲难以给出意见。家里的两个哥哥,大哥在部队工作多年后转业到甘肃平阳当警察,二哥在浙江海盐当美术老师。他们态度一致:自己看着办。

  即将走出高校大门的谈海玉,脑子里都是蒙的。

  同年5月,由共青团中央等单位组织的第一届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在全国启动,谈海玉看到通知,懵懵懂懂便报了名。

  她的想法很简单。去哪里,做什么,她自己拿不定主意。而眼前的“西部计划”,是现成的。

  “第一批的人不是很多,反正当志愿者一两年,最多3年就回来了。”她没有跟家里人商量便自己作了决定。

  懵懵懂懂的谈海玉,甚至忘了之前参加过青海省的公务员考试。

  志愿者名单下来后,谈海玉名列其中。她高高兴兴地收拾好行李,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

  妈妈赶来送她,怔怔地望着她,几次想开口,却怎么也讲不出话来。谈海玉拉着妈妈的手,低着头,小声地说:“两年以后我就回来了,这次……这次就是出去感受一下。就两年,两年后我就回来。”

  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反反复复。面对日渐老去的母亲,谈海玉心中满是内疚。因为两个哥哥比她还先离家,她这一去,家里便只剩母亲一个人了。

  到拉萨的那一天,谈海玉双手搂着行李,大口喘着气。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才知道自己通过了公务员考试笔试。谈海玉这才记起,自己当时报了门源县的计生干事。她也关注过,只记得报考竞争激烈,1000多人抢3个名额。她心想,大约300比1,肯定考不上,这事也就淡忘了。

  在电话里,对方通知谈海玉去面试。

  谈海玉抱着行李,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也急了,“喂喂喂”地叫着,谈海玉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现在已经到西藏了,面试不去了。

  后来,谈海玉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公务员的成绩比志愿者的名单早些出来,或许自己就会是另外一种人生了。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进藏之后,最开始先到拉萨集中参加志愿者培训,谈海玉感觉拉萨还挺好的,然而到了那曲,艰苦的生活让初来乍到的她很难适应。由于海拔高,那曲几乎没有夏天,每年最高温度只有18-19摄氏度,当时那曲还没拉电网,也没有自来水,条件可想而知。

  没有通电,那医院动手术怎么办?

  谈海玉说,当时医院用电依靠柴油发电机发电,但经常停电。她在急诊科的时候,有次碰到一名外伤患者需要缝合手术,刚开始有电,清创完之后就停电了,因为做手术不可能停下来,所以让家属打着手电照着做完了手术。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区是没电的,后来才接通了国家电网。自来水也是2017年才通,之前都是用桶打井水,谈海玉打了10年的井水。

  “条件这么差,当时有没有想着回青海去?”我问她。“最开始的时候也动摇过,就想着早点结束支医回西宁去。”这是谈海玉初到那曲时的真实想法。可是在那曲当医生的时间越长,谈海玉就越离不开了:“这里的人特别好是我留下来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是像我们去青海,医学院毕业的优秀人才特别多,青海肯定不缺我这一个医生,但西藏肯定很需要我。学医的,在那曲更有用武之地。”医者仁心,“被需要”是谈海玉留下来的最大的动力。

  2008年6月,谈海玉加入中国共产党。在那曲待了5年,她说那曲话,办那曲事,做那曲人,用责任与担当赢得了藏北干部群众的口碑。党的十九大召开前,她还光荣当选为党的十九大代表。名单在网上公布后,谈海玉都觉得恍惚,她后来才知道,全西藏从将近2000多名候选人中选出了11名基层代表。

  比例近乎200比1,谈海玉的心里,又想起了当年的公务员考试。

  谈海玉觉得奇怪,这才5年时间,对常人来说这么难忘的事,她却差不多要忘了,如果不是碰巧,她轻易不会想起。

  那曲市人民医院传染科是谈海玉在高原上的“主阵地”,他们科室主要收治各种传染性疾病患者,并承担指导全地区各县乡感染性疾病隔离、诊疗等工作。

  2008年,那曲首次发现两例疑似“人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患者。当时,禽流感疫情防控形势严峻,那曲出现两例疑似病例,一时间人心惶惶。

  谈海玉毅然站了出来,主动向院部提出承担最初的观察及治疗任务,将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揽在自己身上,她说:“我身为传染科医生,这个风险理应由我去冒。”

  就这样,她与两名疑似患者一起被隔离,连续10天吃住在科室。在等待确诊结果的时间里,她没有闲着,详细研究了患者的流行病学史、症状体征、辅助检查以及几天来的病情发展情况,最后得出结论,基本排除“人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的诊断。

  最终的确诊报告,也证实了她的诊断。

  2009年,甲型H1N1流感肆虐。她又二话不说,时时冲在最前线,值班、出门诊、排查人员密集区域、下乡督查……

  等到工作结束,谈海玉也累倒了。那一次,她在家里足足休息了3天才缓过来。

  身为医生、身在医院,谈海玉却总是没有时间及精力去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2010年的一天,谈海玉突然冷汗直冒,腹痛难忍,腰都直不起来。吓坏了的同事赶紧扶她到B超室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了,谈海玉体内发现巨大的附件囊肿,随时有可能危及生命。

  哪怕自己是医生,她也慌了神,拿着检查结果,坐在办公室里半天没出声。第二天,谈海玉放下手中工作,开始接受治疗。

  在藏工作十几年来,谈海玉请事假、病假全部加起来没有超过20天,即使是这么大的手术,她也只休息了10多天,就又急忙返回了工作岗位……

  那曲属于结核病、肝炎病等传染性疾病高发地区,谈海玉从不嫌弃每一个病人,她对每名患者的病情都会认真对待、研究,制定最经济、最合理的治疗方案,给患者耐心解释病情,激励许多慢性、重症传染病患者重拾生活信心。

  她常常以院为家,一心扑在工作上。传染科由于人才严重断档,医疗力量薄弱,科室里许多事都让作为科主任的她牵挂。有天凌晨3点,一名病人病情突然加重,值班医生做了各项检查,最终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同事不放心,给谈海玉打去电话。谈海玉听完后,立即赶往科室,对病人进行了详细的查体、询问病史,结合患者辅助检查等,初步考虑是肺栓塞,时刻有生命危险。

  因那曲的医疗条件有限,病人急需转送拉萨治疗,谈海玉一路陪护病人到拉萨,6小时的路程不敢眯一下眼。因为诊断、治疗及时有效,患者转危为安。谈海玉松了口气,搭乘返院的救护车悄悄离开。

  在工作上,谈海玉总是乐于倾听患者诉求,积极予以帮助。有的医生不喜欢自己的联系方式泄露出去,而她的电话号码,有需要的患者都有。

  她说:“我喜欢交朋友,想做每名患者信赖的朋友。”

  有同事给她统计过,这些年来,经她治愈的急慢性传染病患者超过8000名。治愈的病人越多,谈海玉越觉得医学无止境。

  “不学习就要落后。”谈海玉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养成坚持学习的良好习惯,每天都会查阅文献资料、浏览相关医学网站,及时把与业务相关的知识记到笔记本上。

  遇到疑难危重患者,她一面查阅文献资料,一面虚心向其他有经验的同行请教。

  谈海玉的医术,一年年见长。她的眼光,也放得更远了。

  边疆毕竟不比内地,差距是现实存在的。先进地区的先进经验,吸引着谈海玉“走出去”。她抓住一切机会,曾先后在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解放军第302医院进修学习。

  “走出去”是为了更好地“回来”。她如饥似渴地学习,为的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更多知识,提高当地诊疗技术水平,更好地服务那曲广大牧民群众。为了尽快掌握国内先进的诊疗技术,谈海玉废寝忘食,全身心投入,像海绵一样汲取医学知识的营养。

  学成归来,她根据当地医疗实际情况开展了多项诊疗新技术,如运用中心静脉导管治疗多浆膜腔积液患者。这一技术在那曲从无到有,从有到精,大大提高了结核病的诊疗水平,更是方便了患者,他们从此不用再去拉萨,在那曲也能得到理想的治疗效果。

  她还充分发挥“传帮带”作用,将这一新技术、新项目扩展到医院内科等科室,现在不仅仅是本科室医生,连内科医生都能熟练掌握这一新技术。

  采访的最后,我问她:“这些年来,有过遗憾吗?”

  说起那曲,说起医院,她的脸上一直都是有光的。听了我这个问题后,她脸上的光一下暗了。“一晃就是18年了。”谈海玉长长地舒了口气,轻声说着。在那曲度过的时间,差不多是她四分之一的人生旅程。

  “唯一遗憾的,就是亏欠家里人。”

  采访的志愿者多了,这样的亏欠,我懂。

  十几年来,她只陪家人过了3次年。儿子十几岁了,而她只陪他过了一次生日。

  谈海玉起身,拿了一本作业本过来递给我,说:“这是我儿子写的。”

  翻开一看,是一篇作文,题目是《写给习爷爷的话》。

  “……我做梦都会和妈妈、爸爸一起玩,那时我感到好幸福!我想说,习爷爷,您是总书记,能管好多好多人,能不能把妈妈爸爸调到青海来上班啊?”

  这一段话下面,用红色的笔画上了波浪线。儿子青涩稚嫩的笔迹,一笔一画,在红色的线条上生动极了,好像要飞起来。

  谈海玉记得,班主任把这篇作文拍照发到她微信上的那天,一向坚强的她看着看着就哭了。

  我把本子合上,递给谈海玉。她的眼眶里,氤氲四起。

  “遗憾吗?可能会有点。”谈海玉摸着作业本缓缓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谈海玉把我送出门,挥手再见。我转过身,没走两步,谈海玉的声音传来:“但我也不后悔。”

  我在心里笑了一会儿,心想,这么多年了,谈海玉还是没变。哪怕已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母亲,跟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子,还是同一个人。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宋宝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