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读者的角度看,青年作家黄守昙的新书《走仔》无疑是一部比较讨喜的作品:凝练简约的叙事语言构成了10则短小精悍的故事,阅读起来一气呵成,毫无艰难阻滞之感。在当今众多的青年作家当中,黄守昙的叙事语言或许不比其他人的复杂瑰丽,但却有着扎根于岭南之隅的独特质感。《走仔》所构建的文学世界,既有着扎根传统南方的共性,又折射着历史变迁下积累的新变,就像一块棱角分明的透镜,给窥探其中的读者呈现的是一个形变过的、熟悉又陌生的南方空间。

  “走仔”在潮汕话中是“女儿”的意思,从《走仔》一篇到书中其他潮汕方言的化用足见小说是在潮汕文化滋养上结出的新硕果,这也很好地对应了作者出身潮汕的经历。但之所以说《走仔》的世界属于南方而非潮汕,是因为它虽从潮汕那片夹着海风潮热的土地中来,却没有止步于此。遍览全书,其实并没有一处明确提及潮州或汕头、汕尾之名,读者唯有从人物对话中似是有意无意脱口而出的“走仔”“仔婿”等潮汕方言词汇,才能一点点捕捉与拼凑出潮汕“小城”的踪迹。与之相反的是,广州、香港、澳门等南方重镇却是以开门见山的形式出现的,粤语方言的运用在全书占比中也毫不含糊,这些铺排表明了作者对立足粤港澳的城市舞台之上发生与延展故事的明确决心。南方的大城市不仅具有地理上的意义,多元的社会结构也为形色各异的人与故事提供了栖息的空间。

  生于斯而不囿于斯,正是《走仔》在故事与题旨上让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读毕后都深有共鸣的基础。在《乌雄与阿霞》《走仔》《七星女》等篇目中,我们看到女性主人公背井离乡到大城市打工,在生活与情感压力的一地鸡毛中拼命寻找自己喘息的空间。一方面,潮汕文化对女性际遇的影响显而易见,但同时,这种小人物悲喜交织的现实又肯定不会独属于潮汕或是具体的一处地方。从宏观的视角说,她们是属于这个时代本身的,每一个人都无可避免地镌刻着时代的共性特征。就如《手套之家》中铺陈的对象又转换到澳门人家与越南女佣一样,特定的地域只是加强了人物的真实感与差异化,并没有成为限制小说题旨表达的框架。尤其是对于当代青年而言,当读至书中那些关于婚恋生育、男女关系的情节时,不管经历背景如何,都难免会有“对号入座”之感,这正是得益于作者对一代人在新的历史背景中所面对的生活困境与纠结的深刻省思与诚恳表达。

  此外,虽说《走仔》一书有较大比重都着墨于女性群体的生命史,但它又没有连篇累牍地从头写到尾。譬如《爸爸从罗布泊回来》一篇就是从男性视角写了一个离别与归来的父子故事;为本书收尾的《天鹅》则更是一反常规,以黑色幽默的风格洋洋洒洒想象了一个拥有“生殖协助队”“生殖宝AI”等新鲜玩意儿的未来世界,一下子便从接地气的现实主义小说转入天马行空的反乌托邦科幻。当然,即便是余下几篇风格看似迥异的故事,实际上也仍然一脉相承了本书的新南方叙事基调:细腻独特的刻画服务于对人的生命历程,特别是南方生命体验的追问与剖析。

  整体而言,能打在作者自身及《走仔》一书上的标签有很多,如女性叙事、打工文学等,但归根结底,他依然更像是“新南方文学”主干上结出的又一硕果。无论是表现在方言还是题材的陌生化、异域化上,“新南方”的生命力都正日渐蓬勃,《走仔》无疑是这股新兴源流中的鲜明分支。阅毕《走仔》,更值得读者期待的,其实是黄守昙这样的青年作家在往后如何进一步调动笔尖,为“新南方”的波澜壮阔的历史与当下书写与记录更广阔更深邃的生命历程与时代话题。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