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旧书店里,褪色的童话书躺在积灰的角落,陈年油墨气息与旧时光的尘埃混杂交融,封面上凸起的“365夜”的字样熟悉而亲切。我人生的第一本童话书,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身边。指尖翻过书页,那些被折叠的时光,得以一一重现。

  这套书上下两册,深黑色轻薄卡纸封面上,亮橙色与深绿色勾勒出“365夜”字样及大写字母“YE”,玄色背景上散落的缤纷碎花如烟火绽放在漆黑的夜空。夜空下,齐肩短发、浅蓝碎花家居服的年轻妈妈曲腿坐着,草绿背心柠檬黄短裤的幼儿倚在妈妈膝头,妈妈眉眼温柔地看向孩子,正在给他讲故事。记忆里熟悉的画面,如此真切。

  这套书1980年10月第一版,时间跨度45年。书脊有些磨损露出发白的毛边、发黄的棉线装订痕迹和开裂的胶印,书角有少许卷边。两本书保存较好,没有缺页。泛黄的纸页是岁月的痕迹。两册封底上分别有一枚浅蓝色印章,印有“新华书店 江西赣州”字样。扉页和封底,写有深蓝色钢笔字迹的主人姓名,字体结构宽松随性,想来应是个不拘谨的人。巧的是,我们姓名中都有一个“慧”字,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前主人出于什么原因出手了这本书,我不得而知。但他(她)一定也是个爱书惜书之人,和我一样应该是个中年人了。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叫石庄的小镇,父亲进城办事时喜欢带上我,总把我“寄存”在中山路上梧桐树下县城唯一的新华书店。推开书店门的瞬间,油墨香裹挟着木质书架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柜台里一本崭新的《365夜》故事书泛着微光,黑色封面上耀眼的书名闪着诱惑。那时书店还不是完全开架销售的,珍贵的书都锁在柜台里,想看哪本要向店员申请。对于10岁左右一开口就脸红的小女孩,那是一件顶顶为难的事情。脸憋得通红,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我才向店员恳请。女店员看了看我,从柜台里拿出书来放在我手上,轻声嘱咐我翻的时候小心不要弄坏了,时间不能太长。父亲办完事情来接我,回家的路上我没有和父亲说起要买那本书,但那些故事一直在我脑海翻来覆去里像放电影一样。

  隔壁林奶奶家的燕子是我的发小,她是独生女,爸爸妈妈都在城里工作,家庭条件最为优越,小伙伴中只有她有一套《365夜》。这套书她视若宝贝,只悄悄借我一人看,但只能白天看,不能带回家过夜。365个故事,根本来不及看,也看不过瘾。我也特别想拥有这套书。

  父亲那次出差回来,黑色人造革手提包鼓鼓囊囊,露出书的一角。正是朝思暮想的《365夜》,我激动得叫出声来。父亲说:“上海朋友给的购书券,排了3小时的队呢!”那是我的第一本课外读物,也是第一本有彩色插图的书。最爱看《木偶奇遇记》,插图上匹诺曹对着地上的一盆水照镜子,看着自己长出一截的鼻子露出惊恐的神情。小时候当我们做错事企图隐瞒时,父亲不生气反而笑笑,“小心鼻子变长哦”。姐妹俩闹别扭了,父亲说,“我们家有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猜猜是哪个?”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九色鹿、老鼠嫁女、小红帽……那些绮丽梦幻的童话故事,为懵懂的小女孩打开了一扇奇妙的窗户,插上了想象的翅膀。或许,那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吧。我离开小镇很多年,父亲去世30年,那套《365夜》不知丢失在何处。

  45年时光流转,365夜365个故事穿越时空来到我身边。童年的往事、小伙伴的亲密时光、父亲的笑容,浮现在打开的旧书页上,仿佛一切从来没有离开过。

  见习编辑:赵小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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