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院有一棵脆柿树,深秋时节,橙黄的柿子挂满细枯的枝干。若是晴天的傍晚,西沉的夕阳会将浪潮似的卷云泼上一层鎏金,把满树脆柿染得炽红,让人一时分不清哪儿才是夕阳。那为了防止鸟儿偷食而罩在枝头的薄纱,也在夕晖的映照下如金绸缎般闪着光,晚风吹来,薄纱轻曳,将名为回忆的思潮掠过往昔种种。
在我七八岁时,爷爷的老同学送给我家一棵柿子树苗,说是火车运来的,特别金贵,结出的果不像本土的柿子,叫脆柿。爷爷将它移栽在后院菜园中,圈出一块地,并仔细清除周围杂草,以防止它们抢食果树的营养。我对这棵树倾注了满心的期待与幻想,盼望吃到香甜可口的果实。奶奶一眼看穿我的心思,笑着对我说:“这棵小树才比你高一点,要想吃至少还要等两年呢。”“啊?等那么久。”我悻悻然道,内心对柿子的渴望却分毫未减。
果真如奶奶说的那般,这棵柿子树头两年只见树叶疯长,我仔细探寻叶片深处,想要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结果却总是不尽如人意。终于在第3年春末,当我像往常那样向果树望去时,发现在叶片和树枝连接处生出淡黄色的小花。奶奶说:“这是柿子花,终于让小馋猫盼到了!”我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柿子花上圆下方,淡黄色的花瓣呈4瓣向外翻卷,如倒挂的小铃铛,根部是绿色的柿蒂,靠近细嗅才能闻到藏匿在油亮墨绿叶片下的淡淡清香。奶奶将花朵摘下,穿成一串“金铃”戴在我手上,格外精致。
待到夏初,柿子已结得有鸡蛋大小。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偷偷摘下角落里一个青涩的柿子,啃上一口,涩得我直流酸水,不得不把它扔在远处的草丛中销毁“物证”。失望的同时,我对柿子树的关注也比以前少了几分。
中秋时节,旧绿与新黄交错,暖洋洋的阳光穿透叶间缝隙洒下,倒映出一地斑驳。黄澄澄的果实拉拽着卷边发黄的树叶,满树金黄——柿子成熟了。奶奶为我摘下最大的柿子,削下薄薄的一层皮,棕色的纤维隐隐约约交织在橙黄的果肉中,咬上一口,爽脆的口感与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迸溅开来,甘甜溢满舌尖,肉厚而核小。奶奶回忆说:“我小时候吃的是油柿,熟透时表皮尽是油黑的斑,长得虽丑,剥开外皮却露出金黄的果肉,像果冻一般绵软,果核也大。我们就打磨掉坚硬的核皮,里面像白玉一样剔透,穿个孔挂在脖子上,比外面卖的还漂亮呢。”我边吃柿子边听奶奶讲述儿时趣事,津津有味。
至秋末,树木只剩枝干,蜷缩的干叶化作枯蝶舞完最后一曲,便落入泥土成为根部的养料。剩下的果实已如残阳般通红,暖阳一照,泛出通透欲滴的光芒。奶奶收集了还未熟烂的果实,留蒂削皮洗净后用细线穿成几串,挂在竹竿上自然风干,将甜蜜留至年末。
冬季雪满枝头,庭院寂寥孤凉,唯有柿子树茕然孑立。四周是寂静的白,树木枝条和谐地向周围伸展,裸露的黛色枝丫与满树银花构成一幅素洁淡雅的水墨图。
岁月更迭,四季轮转,这棵只有两三米高的柿子树就静静地屹立在后院中,见证时序交替,见证这里的悠闲冷清和欢乐热闹,见证我从幼稚孩童成长为朝气少年。它如时间长河中静默的旅行者,春看百花开放,夏看佳木繁茂,秋看风爽高洁,冬看岁暮天寒,朝看旭日初生,暮看星月交辉。
(指导教师:范广学)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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