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中学历史老师说过,轮子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程。

  学会走路之前,我在装有4个小木轮的小床上睡了两三年。当然,在当时是没有任何记忆的。记事之后,我常在堆放杂物的小屋里的一角看到它,便问母亲,那张用布条织成床板、装着木轮的小床是谁用的?母亲笑着告诉我,自己睡过的小床却不记得了!

  小时候,根本不会在意小床上落了多少尘土,我常把这张小床推到院子里玩耍。有时,自己假装成小宝宝,坐在上面,让姐姐推着在院子里转圈圈;有时,我把家里的小黑狗抱到小床上,不顾它瑟缩的样子,推着它飞跑;有时,我只是单纯地在上面坐着,或仰头眺望天上流动的云彩,或与一闪一闪的星星对视……无论动静,这个带轮子的小床承载着我童年的欢欣与充实。

  后来,觉得推着小床在院子里玩耍过于幼稚,从此,小院里再听不到小床轮子的“吱呀”声了。有一天,父亲下工回来的时候捎来了一辆自行车,“铁货市场边有个人在卖二手自行车,我看这个挺好的”。他把这辆自行车插在夕阳下的院子里,洗手去了。金色的阳光照在淡蓝色的车子上,有些晃眼。

  那时,我还不会骑自行车,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它的好奇心,先是东摸摸、西看看,不一会儿,就推着它满院子走了。和父亲平时骑的那辆老式的大杠自行车不同,这辆自行车的“身躯”要娇小得多,并且中间的大杠温润地弯曲着,使我很容易就能跨过腿去。

  很快,我就不满足了!只会推算什么?我一定得学会骑车!一有时间,我就把它推到村东的打麦场去,先小心地跨过右腿,用脚踩住踏板,但稍一用力就失去平衡,任凭怎样扭动车把,总避免不了摔跟头。就这样,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突然有一天能摇摇摆摆地骑出去好远了,眼睛紧张地盯住前方,耳边竟有“呼呼”风声,这是车轮带给我的人生初体验——原来,人可以借助轮子学会“飞翔”。

  自从学会骑车,我的许多时间是在车轮上度过的。打酱油,骑车去!赶集,骑车去!去地头送饭,骑车去!……车轮转啊转,碾过了几多时光,不知何时,车架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而我,也能轻松地一下跨坐在车座上,用左脚脚尖轻轻一点,右脚瞬间发力蹬踏板,车子就“弹射”出去,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可是,我想去的地方越来越远,即使我奋力去蹬踏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于是,我背上行囊,挥别家乡,在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呼啸声里,在火车钢轮有节奏的“咔哒”声中,渐行渐远。人在旅途,有了轮子的助力,我见识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扩宽了人生的视野,也饱尝了思乡的味道……

  若干年后,我再次乘坐便捷的交通工具返回家乡,远远地,就望见了等在村头的父母,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些年来,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只要知道我回来的时间,父母总是在村头等我。但是,这却是我第一次注意到父母略显佝偻的身躯。

  “师傅,村头站牌下车!”我努力控制着情绪,没等车停稳,便拎着行李跳下去。父母显然看到了我,他们朝着站牌的方向指点着。微凉的秋风吹过,有一片叶子从村头的那棵大白杨树上飘落。就在一瞬间,我好像领略到了人生的秘密:每一个人都好像是树上的一片叶子,终归有一天是要回到生养它的那方土地上的。

  “这回在家住几天?”母亲问得小心翼翼。这次,我分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期盼与担忧。她期盼着我能在家多住几天。我别过头去,不让他们看到我眼中的泪花,“我想找个机会回来工作。”父母听了,先是一怔,一抹笑意闪过他们长着皱纹的脸庞,眼睛亮亮的,“在哪都一样,只要娃好就行。”

  一阵秋风吹过,我抬眼看到那辆我小时候骑的自行车正斜靠在大树下,油漆早已斑驳,后座旁绑着一个磨得油亮亮的竹筐。我把行李丢进竹筐里,推起车子,跟在父母身边往家走。车子的声音已不如当年清脆,可是当车轮再一次慢下来的时候,它碾过岁月的声音竟清晰可闻。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