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数次在记忆中还原那天风雨中的画面:疾风暴雨中,一个裹在雨衣里的中年男人,两手做成喇叭筒,对着小山村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急切地呼喊……

  她将这个画面做成漫画,配上文字,发在了网上,题为《寻找恩人》。

  那是6年前,夏季一场刻骨铭心的“跑暴”(一种强对流天气现象)。

  当年她还是个高中生,在县城的一所中学读高二。暑假她回到了山里的老家,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暑假不是“假”,几乎没有悠闲的时间,主要任务还是迎战高考,她几乎每天都窝在主屋后的土坯房里复习功课。主屋是两层楼房,精致而漂亮。主屋后的院子里仍保留着土坯房,做日常生活场所。土坯房冬暖夏凉,夏天不需要开空调,吹自然风就很凉快。父母在厨房的边上,收拾了一间房,专门供她复习功课。父亲在浙江打工,母亲也经常在外做零工。回到家里的她,白天基本上是一个人在家。

  那天暴雨来临前,是有预兆的。她刚刚在厨房吃了热过的饭菜,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中午在躺椅上打个盹。上午还艳阳高照,午时屋里忽然暗了,不是一般的暗,天要黑了的感觉。不一会儿,狂风大作,天好像被割破了,雨水泼下来一般。

  天气的突然变化,竟没有惊醒一个疲惫的高中生。

  “屋里有人没?快出来啊。”

  她迷迷迷糊糊听到了有人叫喊,以为是在梦中。醒过神来才发现叫喊是真实的,声音在风雨中破窗而入,高亢而急促。“外面下雨了。”她愣了一下。那声音一遍遍重复,让人惊骇。她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循着声音,看清了屋旁的小路上,站着一个裹着雨衣的人,双手做成喇叭筒,对着土坯房大声呼喊。雨中的人也看到了她,这时,叫喊得更加急促了。

  “房子要塌了,快跑啊!”

  她明白了,“呼”地一下冲出了土坯房,跑到了主屋的檐下。惊魂未定,土坯房在风雨中“轰”地塌了半边,倒塌最严重的那间,正是她的“书房”。她捂着嘴,惊吓得瞪大了眼睛……

  再瞧那风雨中示警的人,已走到屋前树林转弯的地方,剩下模糊的身影。

  她想起应该谢谢人家,自己连恩人长啥样都没看清,忙高声呼喊道:“谢谢您啊。您叫什么名字呀?”一连喊了几遍,嗓子都差点喊破,对方才听到。那人退回一段路,侧耳听了听。回答道:“外面雨大,快回屋里去吧……我叫张行知。”

  风雨中,话的意思听明白了,名字却听不清晰。她只是记住了恩人名字的一头一尾,张什么知。想再问一下,恩人已经走远了。她回到主屋自己的卧室,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了3个名字:张知,张之,章知。

  母亲傍晚回来时,天高云淡,天空还有晚霞。老天爷好像什么事也没做过,又恢复成夏天的晴朗。但大地有创伤,她家小院的土坯房不仅倒了半拉,院子一棵老槐树也吹折了两根最大的枝条,耷拉着,露着新鲜的伤口。门前的土坎儿也塌了一段,哭泣般流淌着山洪。瞧见倒塌的土坯房,母亲大吃一惊。一边嚷嚷着骂鬼天气,一边在倒塌的房子里翻东西。看到女儿的躺椅已散了架,这才想起问女儿是怎么脱险的。

  “是一个叫张什么知的人救了我。”她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母亲问那人长啥模样,她说那人裹在雨衣里,没看清。母亲一个晚上就在寻思和念叨这个人了。

  相当长的时间,母亲到处打听这个叫张什么知的人,因为说不清对方的身高和相貌,重要的身体特征,而且连名字也不全,打听自然没什么结果。

  转眼6年过去了,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大学毕业后,她成了地方上的一名公务员。有了一定人生阅历的她,再一次想起了往事与自己的恩人,让她产生了再次寻找恩人的念头。

  她寻找的依据除了“张什么知”这个名字,就是恩人的声音,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是纯正的本地口音。她可以忘了当时的画面,但对声音的记忆,永不磨灭。她调取了地方与“张知、张之、章知”这两个字相关的姓名,又缩小到中年男子这个范围,如果不包括更多的谐音字,搜到符合条件的人有几百人。她不可能像查犯人一样去调查或接触这么多人,也没这个现实条件。

  于是,她将相关信息发在了网上。只要当事人看见,一定会想起往事。

  问她,找到了没?她说没有。时过境迁,应该希望不大。但她仍然隔一段时间,发送一次。寻找恩人,成为她生活中的一盏灯,也成为她人生一种信仰。

  在寻找的岁月里,她帮助过无数个与“张知”这个名字有关的人,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善行,让自己的寻找更有意义。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