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生活,相比鸡、猪、狗、猫,鸭要少见一些,家里散养的话,数量也会比鸡少很多。现在农家养鸡、鸭、鹅,已经很少散养了,基本上都会做一个围栏,把它们拦在里面。

  相比于野鸭,鸭子已经完全放弃了飞翔的梦想,丧失了飞翔的能力,但鸭子游泳天性依然保留。所以,对于鸭来说,鸭见水如鱼得水。鹅也好水,但不善潜水,而鸭是天生的潜水高手。这可能也与鸭的食物偏好有关,它是杂食动物,既吃谷物、茎叶,也喜欢水里的小鱼、小虾、小蝌蚪、小青蛙以及小田螺、小甲虫等,食谱很广,几乎来者不拒,而这些小的鱼虾需要鸭子深入水中才可捕捉。鸭的浮水、潜水与其说是它的本领,不如说是它的本能。从来没有见过水的鸭,第一次见到水也会兴奋,试探几下便会毫无畏惧、无师自通地跳入水中。

  家养的鹅一般是自己孵蛋。家养的鸡可以孵蛋,但母鸡孵蛋效率低,一般都是人工孵化。鸭在被人类驯化的过程中基本放弃了孵蛋的习性,在农村生活多年也没有见到过母鸭孵蛋,经常见到抱窝鸡,却从来没听说过抱窝鸭。相比鸡、鹅,鸭生蛋不认窝,随时随地都可能下蛋,在成群鸭子赶趟过的河岸、草垛、田边都可能捡到无主的鸭蛋。这对路过的小孩来说往往是一个福利,捡起来放在书包里带回家交给大人,或者送到小卖部换棒冰、糖果或者鸡蛋糕。

  鸭走起路看上去很不稳重,摇头晃脑,摇摇摆摆,总让人担心它会摔倒,没有鸡那么闲庭漫步,也比鹅毛糙、动感。鸭动不动就“嘎嘎”地叫个不停,相比鹅遇到陌生环境或者感到危险才会大叫几下,相比鸡下蛋、打鸣时才尽情得欢叫,鸭有点吵,经常未见鸭已闻其声,“嘎嘎”“呱呱”由远而近。鸭的食量按同等体重也比其它家禽大一些,感觉它一直在吃,农村有句俗话,叫“家有万担粮,不养‘扁嘴郎’”。鸭粪也比鹅和鸡的更臭,残留的细菌也更多。鸭还带有一股特殊的气味,很多人不喜欢。但即便如此也动摇不了鸭在家禽界仅次于鸡的地位,水乡的农户只要有可能便会养鸭,有的还会养很多,甚至成了养鸭专业户。

  20世纪80年代分田到户后,一些经济头脑好的农户经常一养几百只。这个时候需要寻找合适的空地,为鸭子搭建专门的棚舍。那个时候还不流行工厂化的圈养,除了晚上把鸭子关进棚舍外,白天一般都会把鸭子赶到宽阔的水面、田野去放养。所以经常会看到河中,一个青壮年甚至一个少年戴着一顶草帽,撑着一个小木船,船上还放着一个挂着布的竹竿,撵着一群没有节奏地叫着、慢慢地向前游动的鸭。有的时候,还会有一条土狗在圩堤上跟着跑来跑去做帮手。几十天内,几百只鸭子就能从毛茸茸的黄色仔鸭变为肉嘟嘟的灰色成鸭。鸭舍一般都是临时搭建的棚子,占用公场(打谷场)的一个角落。

  初夏孵的鸭苗到夏收时分,初秋孵的鸭苗到秋收之际,正是鸭子快速成长阶段,把鸭子赶到刚收割完麦子、稻子的农田放养,鸭子们可以捡净掉在田里的麦粒和稻粒。这些收割过程中难免遗落的谷粒,农户本来也来不及捡拾,对到访的鸭子来客们不仅没有意见,还很欢迎。鸭子不仅吃谷粒,也吃一些蚂蚱、蝗虫等昆虫,对于下一波即将栽种的农作物未尝不是好事,更何况鸭子们还会就地留一些鸭粪,对于农田沤肥来说,一点点遗落的谷粒固然可以发酵做肥,但太微不足道,换成鸭粪,尽管量不够大,但性价比总是更高的。后来提倡生态农业,一些农户试行稻鸭混养,在承包的水稻田里放养鸭子,一亩30只左右,鸭子在高过它的秧丛之间进进出出,不仅吃食就是除虫,而且产生的粪便及时给田增肥。稻田鸭减少了饲料喂养,生活环境更天然,长出的稻米也更有机。

  农村的鸭,与鸡、鹅一样,一旦规模化养殖,难免会失去自由。据说现在工厂化养殖的鸭子,一生几乎都见不到水塘,甭提潜水,就是脚不着盆底地浮在水面都是奢望。家乡有很多人搭大棚养鸡,但没有听过有谁用大棚养鸭。

  家乡虽然难再有过去那样几百只成群的鸭,但单户散养的鸭还是比较多的,养个三五只甚至十多只的都有。鸭与鸡、鹅一样,都有认家的本领,鸭甚至还能分辨不同的人。没有圈养起来时,鸭早晨被放出去,天黑之前多数能自己回家。如果没有回来,家里人去找它们,视野里看不到,大声喊一喊,它们还能回应,知道主人来了,主动从隐藏的秧田里走出来,来到主人的眼前,跟着回家。有的时候也有鸭子会任性不肯上岸回家,赶鸭子的大人或者孩子不得不卷起裤脚,拿着竹竿,到水田里涉水撵鸭。待鸭子赶回圈里,生气的孩子有时会用竹竿敲打鸭子,鸭子疼得呱呱地叫,似乎在说“下次不这样了!”

  有鸭就有鸭蛋。母鸡一般一天能下一个蛋。母鸭是两天一个蛋。鸭蛋可以像鸡蛋一样炒着吃、煮着吃,但更多的时候是腌制成咸鸭蛋。用一坛老卤水,有的还加些淤泥,把鸭蛋一个一个放进去,几十天后就成了味美可口的咸鸭蛋,煮出来后蛋黄是金黄色的,是吃稀饭最好的下饭菜。新鲜的鸭蛋和腌好的咸鸭蛋可以自产自销、自给自足,也可以到农贸市场上交易,对于农民来说也多了一个换钱贴补家用的途径。

  小时候见到的鸭子都是芦花羽毛的灰色鸭子,一度以为天下的鸭子都是这种颜色。有一天见到了纯白的鸭子,竟然怀疑它到底是鸭还是鹅?经过端详它扁扁的嘴巴、比鹅短得多的脖子、走路的姿态,特别是它的叫声,不得不承认它是鸭子。后来知道这是从国外引进回来的樱桃谷鸭,长得快,性格还更温顺。这个品种引进过来后,不少本地人就改养它们了。再后来知道家里本地养的鸭子在品种上应该属于高邮鸭,而这个樱桃谷鸭其实是国外在北京鸭基础上杂交培育出来的。

  家鸭是从野鸭驯化而来。天上飞的和在公园、河塘、湖泊里见到的野鸭绝大多数都是绿头的,与家乡养的高邮灰鸭和白鸭都不一样,其差异足以让人怀疑绿头野鸭是不是家鸭的祖先。白鸭引进到本地不久,市场上也能买到绿头野鸭的鸭苗,据说是最新驯化的。于是,一些农户也改养这种绿头鸭了。这些鸭子残留了更多的野性,没有高邮鸭、樱桃谷鸭好养,但经过数代驯养后,放在野外的湖里,与几千公里飞来飞去的野鸭看上去似乎差不多,却已经丢掉了很多野外自然生长的野鸭习性。有得总是有失,野鸭变成家鸭,不用担心天敌,不用担心饥饿,不用筑巢孵化抚养下一代,不用自己奔波觅食,似乎衣食无忧,看似天堂般的生活,代价却是相对局促的活动空间、无法自由翱翔、更短的寿命和被宰杀作为人类食物的宿命。如果鸭子有独立意识和自由意志,不知道它们会如何选择?

  人类养鸭子,除了期待鸭蛋外,最主要的还是垂涎鸭子的美味。乡里吃鸭子倒没啥特别的,既没有烤鸭,也没有盐水鸭,用来煲汤的也很少,几乎都是红烧。虽然做法有点单调,但味道却是无法替代的,让人喜爱。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