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里的两个字,化作了照亮边关的星辰;心中的一片情,融入了锦绣壮丽的河山。

  一位年轻战士冲破人群跑上舞台,脸色通红地拉住她的手,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最后,他掏出笔在她摊开的掌心里,郑重地写下两个字——“感动”。那一刻,掌声如雷,褚海辰的视线模糊了。这是军旅歌唱家褚海辰在边防演出时的一个普通瞬间,却是她最为珍视的荣誉。

  边防演出的条件艰苦,但褚海辰从未退缩。有一年,她到西藏边防某雷达站演出,卡车在沙漠中抛锚。她和队员们忍着干渴、饥饿和疲劳,徒步走到了雷达站。看到等候多时的官兵们敲锣打鼓像过年一样开心,她立刻打起精神,在热烈的喝彩声中连唱了6首歌,连续返场了好几次。

  演出结束,精疲力尽的她又来到执勤哨位,坚持为两名哨兵献上了专场演出。对她而言,哪怕只有一个听众,她也要唱出最动人的歌声。

  那个在她手心写下“感动”二字的年轻战士,后来托人给她捎来一句话:“姐姐,你那天的歌声,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山水,想起了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守护。”这句话,让她明白了掌心里那两个字的分量——那是千钧的信任,是血脉相连的深情。

  煎饼里的万重山海

  高中毕业的褚海辰面临着她人生中第一次重大抉择。这个在沂南县青少年歌手大奖赛上一鸣惊人的女孩,收到了来自山东艺术学院、中国音乐学院的考试邀请。

  消息传开,质疑声也随之而来。“别去考了,北京的学校哪是咱乡下孩子能考上的?”“在济南考上都难,还敢去北京?”乡亲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对于沂南县马牧池乡这个革命老区来说,去北京考试犹如遥不可及的梦想。

  但父亲却有着沂蒙山人特有的倔强和远见。“你们都看不起我闺女哈,我必须带她去。我相信,她一定能考上。”这个曾在部队服役、后转业到邮电局工作的汉子,深知女儿的天赋不该被埋没在大山里。

  临行前夜,母亲连夜烙好一摞煎饼,煮了十几个咸鸭蛋。父亲仔细地将它们包好,放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这就是父女俩北上赶考的全部干粮——煎饼卷着父母的期望,咸鸭蛋裹着沉甸甸的梦想。

  从沂南到北京的路途漫长而艰辛。绿皮火车轰隆作响,父女俩挤在硬座车厢里,分享着煎饼和咸鸭蛋。煎饼干硬,需要细细咀嚼才能品出粮食的香甜;咸鸭蛋腌得恰到好处,蛋黄流油,是路上最好的美味。

  到了北京,站在中国音乐学院的大门前,褚海辰紧张得手心出汗。父亲拍拍她的肩膀:“闺女,就当是在咱村头打麦场上唱,爸相信你。”

  考场里,当这个来自沂蒙山的姑娘一开口,清亮的嗓音立刻吸引了考官们的注意。放榜那天,父女俩紧紧攥着录取通知书,手心的汗水几乎要把纸张浸湿。全国专业成绩前三名!

  多年后,已成为著名军旅歌唱家的褚海辰依然记得那个夏天:“父亲的背影和那包煎饼,是我艺术道路上最珍贵的行囊。它让我懂得,最朴素的食物里,藏着最深沉的爱。那摞煎饼,看似平凡,却装着父母为我准备的万重山海。”

  琴房里的不灭星光

  走进中国音乐学院,褚海辰像是闯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从沂蒙山来的姑娘,第一次感受到了与大城市的差距。

  “那时候不太懂事,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回忆起大学时光,褚海辰如是说。琴房的管理员都认识这个特别的山东姑娘——她总是最早来、最晚走的那一个。她的刻苦在全校是出了名的,同学们都笑称她是“琴房里的晨星”——因为大家总能在晨光熹微时听到她在练声。

  金铁霖教授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勤奋的学生,“海辰的声音很有特质,像是山涧的清泉,清澈中带着甘甜。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沂蒙山人那种坚韧不拔的劲儿。”

  在金铁霖的悉心指导下,褚海辰的歌唱技艺日臻成熟。金老师不仅教她发声技巧,更教会她如何理解作品、表达情感。“唱歌不是炫技,是用心在诉说。”这句话成为褚海辰艺术道路上的座右铭。

  地图上的山河印记

  毕业后,褚海辰被北京军区空军特招入伍,成为一名军旅歌手。从此,她的艺术生涯翻开了新的一页。

  在她的宿舍床头,贴着一张特殊的地图。这张地图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签名和留言,还有深深浅浅的水痕。这是她与边防官兵深厚情谊的见证——每次下边防慰问演出,她都怀揣着这张地图上路,每到一处就请驻守在那里的战友和牧民签名留言。

  “哪一滴是出发时的露水,哪一处是分别时的眼泪,我都记得。”褚海辰抚摸着地图上的水痕,眼神温柔。

  入伍不久,她就主动要求下边防演出:“我是沂蒙山的女儿,什么苦都能吃。”

  第一次边防之行让她终生难忘。车队在茫茫戈壁上行驶了整整3天,到达目的地时,她看到了令她震撼的一幕:整个雷达站的官兵整齐列队,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演出在一个简易的土台上进行,没有华丽的灯光音响,只有战士们期盼的眼神和热烈的掌声。那天,她一连唱了6首歌。

  在她的地图上,有一个特别的标记——某雷达站,海拔5374米,是世界最高的人控雷达站。上山的路崎岖难行,高原反应让她头痛欲裂。但当她看到那些驻守在世界屋脊的官兵时,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感动。

  “他们大多是20岁上下的小伙子,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我们在享受都市繁华时,他们却在冰天雪地里戍边卫国。”说到这里,褚海辰的眼眶湿润了。

  这张布满签名和水痕的地图,后来在一次搬家中不慎遗失。褚海辰为此难过了很久:“丢的不是一张纸,是我和边防战友们最珍贵的回忆,是我用脚步丈量过的万里河山。”

  血脉里的精神传承

  作为从沂蒙山走出的歌唱家,褚海辰始终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方式传承和弘扬沂蒙精神。

  她的代表作《沂蒙女儿》的创作过程颇具故事性。作曲家印青在为她量身打造这首歌时,曾与她深入交流:“你得找首什么词写,别随随便便就写了。”

  经过反复琢磨,印青认为应该抓住沂蒙精神的本质。词作者王晓岭写出了点睛之笔:“沂蒙是山,女儿能担一半;沂蒙是水,女儿心是源泉。”

  这两句歌词以高度的概括力和深刻的哲理,唱出了沂蒙女性在革命和建设中的巨大贡献。印青看到后拍案叫绝:“就是它了!”

  《沂蒙女儿》不仅成为褚海辰的代表作,更成为传播沂蒙精神的艺术载体。每次演唱这首歌,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姥姥——一位普通的沂蒙红嫂。

  “我姥姥也是红嫂之一,她是村妇救会会长。”褚海辰动情地回忆,“我妈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记得姥姥总是挎着个筐,偷偷爬到山上去,不知道干什么。后来才知道,是给八路军伤员送饭。”

  祖孙两代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奔赴,却有着相同的情怀。从姥姥夜里偷偷上山为伤员送饭,到褚海辰踏遍边关为战士歌唱,这是一种精神的传承,更是一种责任的接力。

  这种传承也体现在她对艺术上的不断创新。2013年,她在广州国际音响唱片展上推出发烧大碟《圣殿》,专辑中既有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醉花阴》《月满西楼》,也有汉乐府诗歌《长相知》、京剧《贵妃醉酒》等作品。这种跨界尝试,让传统音乐焕发出新的生机。

  “艺术需要创新,但根不能丢。”褚海辰说,“我的根在沂蒙山,在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中。这些文化的血脉,流淌在我的歌声里。”

  心灵里的不竭泉源

  如果说艺术是褚海辰的事业,那么公益就是她心灵的泉源。

  2002年,内蒙古遭遇特大雪灾,看着新闻中牧民们艰难的处境,褚海辰取出自己多年的积蓄数万元,毫不犹豫地捐给了灾区。

  “那些牧民就像是我的亲人。”她说,“在边防演出时,他们从上百公里外赶来看我演出,把最好的食物留给我。他们有困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还有一次,一位边防雷达站的老士官病重,因费用不足迟迟未能手术。褚海辰听说后,立刻为他垫付了手术费。在她看来,“边防官兵就是自己的兄弟,帮助他们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2013年四川雅安又发生地震,她在人民大会堂演唱会上和朋友义卖的专辑,并通过媒体将所得全部赠予灾区群众。随后,她在雅安乐英中学设立了“海辰音乐班”,每年她都会去看望那里的孩子,并连续12年捐赠支持这所学校的特困学生。

  “做公益不是施舍,是分享。”这是褚海辰的公益理念。“我能够从沂蒙山走出来,离不开很多人的帮助。现在我有能力了,应该把这份爱传递下去。”

  除了经济上的资助,她更注重精神上的关怀。每次去乐英中学,她都会为孩子们上音乐课,讲述自己从山沟沟里飞出来的经历,鼓励他们坚持梦想。

  “孩子们需要的不仅是物质,还有希望。”她说,“音乐能给他们带来快乐和力量。”

  2016年,褚海辰被评为“中国公益人物”,与马云等人一同获奖。但她很少对外提及这些荣誉,她认为,真心实意地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才最重要。即使在面临部队改革、她选择自主择业后,公益的脚步也从未停歇。

  山河里的时代回响

  如今的褚海辰,身上有着众多标签:歌唱家、博士、公益人士、特聘教授。但她说,自己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最简单的称呼——“沂蒙女儿”。

  从艺20多年来,她收获了无数荣誉,得过军内外很多奖项……参加过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文艺晚会“正义必胜”,建党百年大型情景史诗《伟大征程》,建军90周年“在党的旗帜下”,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春节联欢晚会等重大活动。

  但最让她自豪的,不是这些闪光的光环,而是那些朴实无华的认可。

  有一次,她回到老家马牧池,一位看着她长大的老奶奶拉着她的手说:“闺女,你没变,还是咱们沂蒙山的孩子。”

  在边防线上,那些曾经看过她演出的战士,如今已成长为军官,但见到她依然亲切地喊她“姐姐”。

  在四川雅安,她资助的学生考上了大学,第一时间给她报喜:“褚老师,我也要像您一样,帮助更多的人。”

  这些瞬间,让她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骨子里刻着的是红色血脉,这是改变不了的。”褚海辰说。

  当年那个在她手心里写“感动”的小战士,如今可能已经退役回乡,但那一瞬间的感动,却永远留在褚海辰的心中,成为她继续前行、继续歌唱的不竭动力。

  “沂蒙是山,女儿能担一半;沂蒙是水,女儿心是源泉。”每当唱起这句歌词,褚海辰总会想起姥姥、父亲,想起边防线上那些可爱的战士,想起故乡的沂蒙山水。从姥姥挎着篮子上山为伤员送饭,到父亲背着煎饼送她赶考,再到她走遍万里边关为战士歌唱,三代人的奔赴,诠释着同一个主题:爱与奉献。

  那写在掌心里的感动,已经化作心灵的泉源,在山河间激起悠长的回响。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