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小说)

    “杨家的女儿真是俊。”

    杨楚楚可真是好看。她这份出挑的姿貌还常能叫人看见，于是这名声就传开了。杨楚楚挺满意。

    见到杨楚楚的时候， 她总是一身的时新花衣裳，大多是布料的，可也有锦的；头上戴的是样式最好的珠花，绒的；腰里常别个鲜艳的锦帕子，绣着花样子，五颜六色的好看得紧。

    “杨楚楚可真是好看。”学校里的姑娘也都到了搽脂抹粉的年纪，看着杨楚楚心里泛酸。

    学校里的老师教课讲到杨玉环，班上有嘴快的男生就接茬：“那不就是杨楚楚嘛。”班里的同学就笑起来。杨楚楚听得叫自己名字，又听得笑，才抬起头来：“你说谁像我？谁有我好看呀。”班上的同学就又笑起来，也不知笑的什么。

    杨楚楚下了学，爱跑到杨老板的裁缝铺去玩。

    杨老板的裁缝铺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店。人家的店都有个牌匾写几个大字，偏他的店没有，只挂了块绸缎子，边上坠了把剪刀和大尺。听说原本是有匾的，只是杨老板嫌那字写得太不出色，给摘了。堂里头一溜放着红木的桌椅，面上漆得锃亮，泛着光——只是腿上有些腐了，不过也不打紧，并没人去看那腿儿。柜台后头外人就进不去了。只有杨楚楚和他自己能进。

    杨老板是杨楚楚的爹。

    但杨老板是个光杆老板。他不愿意雇伙计，说嫌伙计一味躲懒，手脚不利索。杨楚楚的娘早就死了，早的杨楚楚连一点印象也没有。听说杨楚楚的娘生前很能干，腰上随便系个裙就里里外外地忙。后来有个也很能干的年轻寡妇跟他挺对眼，也没有孩子，但杨老板就是不要人家。反正杨老板现在没有伙计，也没有老婆。

    杨老板喜欢别人叫他杨老板，可能是因为杨楚楚从小就不喜欢听见有人在门外大喊“杨善喜”——杨老板自己也不大喜欢。

    但杨老板真是当得起“杨老板”。街邻间就他这一家裁缝铺。谁家的姑娘要出嫁，都上他这儿来给做几身儿好衣裳作嫁妆。谁家的女儿出嫁要是没有杨老板给裁的衣裳是要被婆家笑话的。好些家里送来几匹好料子，都得跟杨楚楚交代了，央求着给做成新花样，罢了偷偷塞上一串东西。杨楚楚自然一番推辞，最后耐不过也就答应了。裁完衣裳挣了钱，杨老板就抓一把钱，叫杨楚楚上街去。每次必不能少的当然是最好的锦缎，好换下杨老板店门口的招牌。

    就这么着，杨楚楚也长到16岁了。学校里好些姑娘都相好了婆家，上杨老板这儿做了衣裳，花轿子后头跟着搬嫁妆的，敲锣打鼓地都经过杨老板的店。杨楚楚看了好生羡慕，吵着她爹找婆家。杨老板拿着剪子直敲桌子：“合该着咱们挑人家，哪有你这不上脸的倒央别人。”

    果然就有媒人上门说亲来。谈着谈着问起嫁妆来，杨楚楚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瞅她爹。杨老板清清嗓子：“还能没有嫁妆？你瞅谁家的姑娘不得上我这儿裁衣裳，我自己闺女还能亏待了么？”歇了口气，声音放小了些：“钱么，能少了带去你们的么？是娶闺女还是娶嫁妆的。”媒人就不问了。

    晚上杨楚楚问她爹：“真有钱么？”杨老板也不知道哪儿上来的火儿，劈头盖脸就骂：“你个没见识的，平日里亏着你钱使了么？到现在赶着劲儿地问。哪儿就没有钱了！”两人沉默了半晌，杨老板突然近乎央求地说：“我记着你有好些衣裳也没怎么穿，可以带过去罢。钱么，爹再给人裁几件衣裳就有了。”然后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就有了。你还不信爹的手艺么？”

    杨楚楚自然是信的。于是又满面春风起来。

    过了3个月，正赶上好时候，杨楚楚就嫁过去了。男方是经营钱庄的，婚事给操办得相当气派，女方配合得也相当好，杨楚楚一身打扮都是杨老板亲手做的，花轿子后头跟着一溜抬嫁妆的，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咂着嘴感叹。

    杨楚楚嫁过去之后可享福了，因为是二少奶奶，什么都不用操心。又不缺着钱花。

    于是也不常去看杨老板了。

    突然就有一天，二少爷回家之后告诉杨楚楚，说杨老板不见了，店里值钱的东西也都不在了，大家说是被抢了，官府也没有个结果。杨楚楚听见嚎了几日，也罢了。

    （指导教师：清华大学附属中学 汤莉）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王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