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生活现场捕捉诗意,是一种功夫,更需要具备一定情怀。请读首届鲁奖诗人张新泉先生的《撕》:
《撕》
作者/张新泉
撕是一种暴力
对于纸,即使再温柔
也是
一生中,我们总要
毁掉一些纸
总会与一些纸张
势不两立
在碎纸机莅临之前
我们体面优雅的手
总在乐善好施
温情脉脉的背后
清醒地干掉
一些类似纸的东西
笔使纸张获罪
纸在无法解释的绝境
被撕得叫出声来
文字的五脏六腑
撒落一地——
人对纸张行刑时
是一种比纸更脆弱的
物体
纸屑会再度变成纸
再度与你相逢时
一些化不掉的字
保不准会活过来
咬你
(1992年11月)
1992年写的诗歌,现在读着丝毫不觉过时。能敏锐捕捉这种司空见惯的生活细节,源于新泉先生浑厚的底气,这种底气造就了诗歌的穿透力。诗人从一个简单的动作“撕”开始,开篇点题“撕是一种暴力”,不装不绕,直接谴责暴力。
是啊,生活中人人都有暴力的一面。康拉德·洛伦兹在《论侵略》一书中认为“人的侵略性继承了他的动物祖先,是在大脑中先天产生的,如果没有发泄渠道,就会越积越多,最后爆发出来”。新泉老师没有停留在对暴力谴责的表层之上,对美好与纯洁的悲悯弥漫在文字丛中,人们在实施暴力的同时,其实也被暴力着。不信你看“人对纸张行刑时,是一种比纸更脆弱的物体”。不知为何,读后让我颤栗——
其实,有许多人在诗歌中表达了对人性中“恶”的谴责,新泉老师却不仅仅停留在“怨”的层面,而是提醒人们:纸屑会再度变成纸/再度与你相逢时/一些化不掉的字/保不准会活过来/咬你。
在物质为上的时代,对一切美好的向往,对因果轮回的考量,对生存场域的诘问,对俗常生活的提升,显得尤为弥足珍贵。读到好诗,心灵颤栗,神清气爽,不管补药是苦是甜,皆对灵魂大有裨益。我在《星星》诗刊2016年7期上有一段话,愿意贴出来与青年朋友们共勉:“我坚信人类的美好,所以,我爱诗歌。我坚信人人都具有诗性:或感受别人的诗性,或捕捉自己的诗性,或唤起他人的诗性,所以,我爱诗歌。生活太硬,而且,这种硬正在逐渐由外向内蔓延,至少诗歌可以阻止这种蔓延。所以,我爱诗歌。为此,我向《诗经》、苏轼、庞德、辛波斯卡、海子、雷平阳、张新泉等诗人学习炼丹术,用文字熬制药丸,救治灵魂,以及黑夜。”为此,我真诚地向诗歌致敬,向诗人们致敬!
最后还想告诉青年朋友们的是:《麦笛聊诗》不是解读,不是分析,老麦固执地以为诗歌不能解读,不能分析,更不能翻译,仅仅是点点滴滴的读后感,仅仅是老麦个人的读诗笔记,分享给青年朋友们。我的阅读可能是狭隘和随性的,但绝对是真诚的。
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