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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9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年年有“鱼”来听话(散文)

千漫千寻(70后)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1月29日   13 版)

    千漫千寻/绘

    “老人望插田,孩子望过年”——年夜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仪式隆重,菜肴丰富,所以特别盼望。每次从腊月初八喝腊八粥开始,我就开始满怀期待,焦急地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待年夜饭开席。

    年夜饭的过程,不仅有好吃的,还有点神秘。母亲总告诫我,不能说脏话、粗话,更不能骂人、诅咒别人。桌子上最显赫的位置,总是摆着一条烧得半生不熟的鲤鱼,上面洒着辣椒、葱姜丝,非常好看但是不能吃――据说它是“听话的鱼”,会听见和记录孩子们的话语,然后去天上向“玉皇大帝”汇报……“玉皇大帝”会惩罚那些不乖巧、乱说话的孩子。

    年轻时候的母亲,皮肤白皙,梳着一对又粗又长黑黝黝的大辫子。她性格温和,对我和弟弟说起这些,和平时一样眉眼弯弯地微笑,不像是恐吓。每次听到母亲这样吩咐,我心里是有一丝丝害怕的,但更多的是不相信……或者,隐约想挑战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人世间那么多调皮捣蛋的孩子,比我爱说脏话粗话的多了——隔壁的小林,就经常欺负女孩子。昨天还和他哥哥大林打架,互相大骂脏话,结果被他们的老爸听见,拿着把大竹扫帚,追着哥俩满村跑……我不相信,大过年的,这“神”不好好吃吃喝喝玩玩,居然有闲情逸致管我们这些小屁孩。就算管,也会先管管隔壁大林小林。

    如果他真的有空管,那也是极好的!有一次,我偷偷对着这条鱼,估摸着是耳朵的位置,酝酿了半天,搜肠刮肚,想找到点脏话,也没找到……最后,我悄悄地对“听话鱼”说:“小林是个笨蛋。希望他考试不及格。让他天天被他爸爸打。”因为前几天,他扯过我的小辫子……

    那次的年夜饭,和往年一样丰盛且漫长。我们一家四口,围桌而坐,炭火闪着光,各色菜肴冒着热气,满屋里氤氲着饭菜的香气。唯有“听话鱼”高冷地躺在桌上最珍贵的位置。这个是不能吃的,需要保证它身体完整,一个鳞片都不少,以免它缺胳膊少腿,无法上天言好事……我时不时瞄一眼那条鱼,想看看它到底是如何“上天”的——是猛然“哗啦”一声,像画报上描绘的,摇头摆尾,长长的两根胡须,上下左右扭动出一片炫目烟火一样的光晕那样“鲤鱼跳龙门”?还是会悄悄化成一道淡淡鱼形青烟,袅袅升腾而起?说不定它还会盘旋着,回头看我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打个招呼,示意我的话它听见了,记住了?

    席间,父母看我时不时瞄着那条鱼,连忙夹了好多块红烧鱼给我……这才是能吃的鱼,而且,除夕夜,必要吃鱼,寓意年年有余。

    被我偷偷瞪了几百上千眼的“听话鱼”,依然高冷地躺在盘子里,毫无动静。不过我坚信,“听话鱼”非常尽职尽责,我的话,它一定听见了,并且向上天做了汇报。因为此后,小林考试总是不及格,也总是被他爸爸打……当然,以前他也同样没有一次考试及格过。

    后来,我们这些被认为聪明的孩子,纷纷离开家,一年难得回去一两次。而小林一直留在老家,做了木匠,从不曾出远门。父辈们有点啥事情,都会喊他搭把手,因为留在村里的年轻人,几乎只有他。他也总是乐呵呵地上门帮忙。小林的父亲和村庄一起,渐渐老去,再也不能脚步矫健满村追着打他。倒是他自己,经常追着他的娃,在老去的一众父辈们的哄笑声中,满村窜。

    爸爸妈妈,2019的春节,请烧一条大大的有魔力的“听话鱼”,等我回家!我要对着它,说好多好多话,关于你们,关于我自己,关于我的他和她,关于梦想和未来……

    我知道,只要我说得足够清晰和响亮,凡是我希冀的祝福的,都会被听见,都会被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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